“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呼,礼毕。
开始开会。
姜霖自十岁起,依照祖制,每个月跟着太后梁珞迦出来参加一次大朝会,一次小朝会。
大朝会他大多是走个过?场,那一身行头也?十分累人,不适合孩子受折磨,大臣们也?都能理解。只要?礼节上过?得去即可。但?小朝会不那么板人难耐,姜霖虽然穿得也?是正式的帝皇衣冠,朱红长袍与?皂色垂翅帽这个帽子不压身高,对孩子颈椎发育更好。
小皇帝惯例一句轻轻的平身请奏,稚嫩童声?回荡在偌大殿内。
“臣有本启奏。”
一般都是梅砚山代表政事堂最先报奏。
“梅宰执请奏。”
由于梅砚山的身份是首辅也?是帝师,出于本朝传统,说这句话时,没有亲政的小皇帝要?起身而?言代表尊重,听时才能坐下?。
姜霖在私下?顽皮活泼,但?重要?政治场合,太后教养得当,小皇帝永远是端正严肃的。
梁道玄深感欣慰。
政事堂的公?务都是前两日?汇总过?的,哪里有什?么灾患,没有当然最好,但?也?会有一些时效性问题,比如此时初夏,全国上下?都要?备汛,漕运已通畅又?到了丰水期,那么会有一些只能在这个季节保证船只吃水才可运送的物资要?抓紧安排,比如国家开采的铜矿与?南方转运到北方各仓的桐油,如此种种,政事堂均已安排完毕。
当然还有春耕的总结、必须即使处理的各地重大刑狱、官员的风纪问题、老生常谈的国库缺钱,还有要?预备好的夏至前移驾行宫和到了行宫后的祭祀……
轮到谁管辖的领域,谁就出来汇报,如此一轮下?来,一个时辰也?差不多过?去了。
姜霖两年前还不太能适应,但?多亏当年他亲舅舅殿试时在孩子头次作为帝王出席重大场合时给他上了强度,慢慢小皇帝也?觉得,舅舅每次都活蹦乱跳地来,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漫长的聆听,加之太后梁珞迦十分重视小皇帝对政务的兴趣和帝王职责意识的培养,姜霖在这一年,已经可以根据自己的疑惑提一些问题,得到了朝臣们的一直赞赏。
即便梅砚山等人再想大权独揽,也?不希望出个混账皇帝搅乱社稷民生,他们还是希望姜霖能成长为一个合格帝王的。
冗长的日?常汇报结束,到了处理一些突发事件的时候。
中京府府尹先报,他说了今年京畿道的徭役,中京府预备的是先修缮帝京的西南门,倒不是这门年久失修,而?是早年威宗进帝京时,帝京内时局不稳,所以许多军械也?要?入城,于是不得不拆了西南门一侧,以便调遣。后来西南门就一直在修缮。
威宗时期国家百废待兴,腾不出这么多银子,只能先补补凑合用,后来先帝继位,修修停停,就这样到了今日?,终于快要?修完了。而?且还加强了老式的箭楼和女?墙,据说十分坚固,国库的银子已经到位,待农时过?了,就可以征发部分徭役的份额,来完成修缮。
这种政务的场面话就要?太后开尊口了。
“天下?防务,重在京畿,京畿之戍,帝都九门。先帝在世时无不挂念,今日?得以完工,待来年郊祀,陛下?将亲告祖宗,以安天德。”
于是重臣再次齐声?:“太后圣明。”
算一算,今天也?没什?么事了,梁道玄也?不准备在这次小朝会上当着小外甥的面说这些撕破脸皮的破事儿,反正还得再查查看。
谁知?,就在结束前,御史台司谏大夫姚钦忽然开口:“臣有事起奏。”
“姚御史说。”姜霖已经坐得后背疼了,但?还是努力维持帝王的威仪。
“洛王姜熙今日?告病,却未于府上安养。今台府有御史递上参本,参奏洛王嬉怠不朝,假病隐府,又?纵奴以凌诰命,还请圣上明察。”
梁道玄心里是骂了脏话的。
在我外甥面前和我吵架是吧?他没有撸袖子上去抽人,已经涵养很优秀了。
况且这事儿是参奏洛王,谁都能看出是他负责的,所以这时候找洛王的茬,就相当于在暗中职责梁道玄暗中不报。
很好。梁道玄想。在外甥面前吵架,我是没有输过?的,他倒要?看看御史台哪个要?试试他的本事。
姜霖有些迷惑,他并不知?道这些没有预先知?晓的事情,梁珞迦却明白这是冲着谁来,那奏参直接由沈宜接过?,递进了垂怜,她看过?后启声?:“宗正寺少卿梁道玄。”
“臣在。”
“你可知?此事?”
流程总是要?走的,就职问责,也?是应当。
听到舅舅名字被?点,感知?到气?氛的诡异,姜霖不安地挪动了有些僵硬的身体。
“臣昨日?已去洛王府见察。”
“既然已知?,为何不报?”
太后迫不得已的质问,得到的是梁道玄非常体贴的回应:“因昨日?混乱,臣至王府,涉事之人皆各执一词,且洛王乳母施氏命危,洛王殿下?方寸大乱,不能问理得详,臣预备今日?探访后,再请御听。”
这就像陈述没带作业的理由,反正写没写忘带了都算没写,干脆说没准备好,在这件事里反而?更显得周全。
然而?这时,梅砚山忽然开口:“参奏中所言洛王殿下?‘纵奴以凌诰命’,所纵之奴,可是此乳母施氏?”
“正是。”姚钦回答得字正腔圆。
“陛下?,太后,容臣禀告。”
就知?道会提这个,梁道玄早预备好了。
“梁少卿说。”姜霖赶紧让舅舅说话。
“施氏确实是洛王殿下?的乳母,然而?其并非奴籍。”梁道玄可是执掌宗亲贵戚家里大事小情的另类情报总管,这点事儿他根本不用文书帮忙,全部烂熟于心,“施氏本是宫中所择乳母,得威宗景皇帝恩赐,护育洛王殿下?赴封。待洛王殿下?无需哺育后,她自宫中除名得放,文书俱全。而?施氏因不舍殿下?年幼,自行留下?,照料殿下?封地的起居,这期间宗正寺无有她应俸的记录,故而?她并不是王府雇佣或签契的奴仆。”
即便梁道玄觉得洛王与?施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没做调查开口闭口就叫人家奴就有些过?分了。
“虽是如此,但?施氏自跟随洛王入京以来,一直以其乳母自居,人尽所知?。”姚钦语气?倒很平静,看不出是多着急要?给洛王定罪的样子。
梁道玄不是刻意维护这对母子,而?是事实在此,他也?有该说的话:“并不是施氏自居,而?是洛王殿下?自奉尊其为养母。崇宁八年,殿下?曾上表宗正寺,欲为施氏请封诰命,此表于政事堂遭否,但?内中所陈,皆可证实臣之所言:施氏确实是洛王殿下?亲奉的养母,绝非其自居为乱礼法?。”
说完,他还特意看向梅砚山道:“梅宰执是否还记此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