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梁不知道栓得好好的甲鱼为什么会丢,但结局就是衣裳破了,钱也没拿到,他开始以为是王虎骗了他,可是别人怎么就拿到了,唯独他没有呢?偏偏他爸还要提,他一点也不想提。
田老虾叹了口气,腰越发佝偻下来:“儿啊,你爹这辈子没什么用了,就只想着帮你谋划谋划,让你别再吃你爹吃过的苦……大队长消息比咱们都灵通,他在咱面前说读书好,那就证明读书是真好,听你爹的,回去读书。”
田梁还在想甲鱼的事情,语气有些烦躁:“我小学都没毕业,就算回去念了又怎么样!”
“人家周楚成不也就小学毕业,他不还是跑去读书了?”
“那他也就是个小学毕业的文盲!”田梁没好气地说,“大队上小学毕业的那么多,我干嘛非要跟他一样?”
“那你要干啥?”
“我要当城里人!”田梁开始只是脱口那么一说,细想一下还真有几分道理,越发坚定,“那些知青都是城里人,文化也高,我要是跟他们处好了,以后说不准人家还愿意提携我一把呢!”
要是他是城里人,他就是那个能开二十块钱,让人给他捉只甲鱼打牙祭的有钱人,而不是一个苦哈哈的乡下农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巴子。
可田梁的美梦还没开始就被戳散了,他到了知青驻地见了人,支支吾吾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明白,知青们和他谈文学,谈人生,他就只知道麦子啥时候种啥时候收,哪个石头底下能摸出来带崽的螃蟹。
两边就不是一路人!
可与此同时,田梁却又近距离地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女知青们在讨论回城后要去哪儿烫头发,男知青们在商量家里能安排回城做什么工作。
田梁想都不敢想的“进车间”,在知青们嘴巴里还不是最好的工作,他们想坐办公室,想当干部,去厂办里头,能每个月体体面面地拿工资,能顿顿吃大肉,还有各种各样的福利。
而这群知青里头,前程最好的就要属蒋南了,听说他大学毕业,就能在教育系统给他安排落脚,那可是教育系统……别说是大学毕业,就是再等上十年也愿意呀。
蒋南说得很谦虚:“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谣言,没有的事,我家也只是普通家庭。”
可知青们都不信,田梁就更不会信了,他打定主意要当蒋南的“跟班”,没文化的人没人愿意搭理,田梁甚至“忍气吞声”地找上了周楚成:“我爸让我问问你,要是想念书,得看什么教材?”
周楚成对田老虾倒是没有什么恶感。
一方面,他之前和田老虾做了笔交易,用布票换了两只鸡,他家现在天天有鸡蛋羹吃是托了田老虾那两只鸡的功劳。
另一方面,田老虾似乎主动在缓和跟他爸妈的关系。
甚至还主动邀请他爸周红军给自家打一对椅子,给周老爹挣了一小笔外快当然最后都成了周晚小存钱罐里头丁零当啷作响的硬币。
其实田老虾的想法很简单,布票在这年头不便宜,要卖他布票,再胆大包天也不可能是周楚成自作主张,肯定是周家两口子背后授意。
他儿子田梁能穿上新衣裳,田老虾哪怕给了两只鸡,那情分上也不够抵,他得承人家的情。
可周红军并不知道这一出。
田老虾以前还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现在怎么就和颜悦色,就连有时候借农具也好讲话了?
周楚成的一个举动,莫名其妙就导致了这么一场美妙的误会,两边就这么慢慢和缓下来。
田梁管他问教材的事情,他也没推辞,从书堆里翻出一本初中语文:“你基础不扎实,先从这个开始学,啥时候学到差不多了再说。”
他是好心,毕竟几个科目里头就语文最简单,更别说是初中语文,要真给田梁上来就弄一套高中数学大全,那就不可能做得来,等他语文这边有点头绪了,心里稳当了,再慢慢把数理化捡起来,挫败感不会有那么强。
不像他……完全是被系统赶鸭子上架,连自己学什么的决定权都没有,天天做任务跟后面有鬼在撵似的,生产队的驴都没他这么累!
“好好学,好好练!”
田梁却很不服气。
你周楚成啥人啊,你连高中的入学考试都还没通过呢,还摆起谱来教育我了要真是这样,你自己咋不从初中语文开始“慢慢学”呢!
这不还在看高中物理吗?
咋了,你周楚成聪明,我田梁就傻是吧?
说白了还是看他不起呗!
田梁嘴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揣着一肚子火回去了,他爸还天天念叨让他别老妄想知青能扶他一把,学周楚成自己努力才是正道,可周楚成人家根本不买他的账。
等考试成绩下来,他要好好嘲笑他爸的眼光,看他爸还怎么糊里糊涂的!
劳动队少了个周楚成,入学考试名单上却多了个周楚成,大队上似乎谁也没天天刻意念叨,但无数双眼睛也都等着看这场考试的结果,热闹嘛,谁都爱看。
就在这样看似平静的氛围中,五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天蒙蒙亮,外头的公鸡刚扯着嗓子叫了两声,周楚成和周晚兄妹俩就被沈桂香从床上挖了起来。
今天就是考试的日子。
第10章 县城中学
翻斗车的车斗不大,但载人绰绰有余,这一次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参加,许多家庭最终放弃了这次考试资格,曾经的学生们并入了各个大队的劳动队,这会儿趁着人多,也拿着铁镐铁锹,站在田埂上静静地看着,目光里充满了憧憬和羡慕。
没错,考试或许是很难,哪怕去考试,也不见得就能通过……可不走一趟,谁又能心甘情愿地放弃呢?
还是劳动队的其他人喊了,他们才依依不舍地走开。
公社中学的学生们却顾不上和这群曾经的同学们执手道别,去县城的路并不近,翻斗车载人走山路,速度更是快不起来,他们要是不抓紧时间坐好开车走,那就赶不上县城的考试时间了。
这次带队的是周晚班上的班主任王雪华,也是她一力主张才争取到了这次联办班的机会,她一边要安抚翻斗车师傅的情绪,一边还要催促学生们赶紧上车,挤挤挨挨的人群里,周晚几乎是被后面的人给推上斗里去的,她从车斗里探出身来:“王老师,我哥怎么办?”
周楚成怎么办?
就他一个不是公社中学的,王雪华还是给他也算上了一个名额,可翻斗车比想象中要小不少,再挤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同学还行,周楚成是真上不了。
万万没想到临到这会儿还能出现意外,周晚急了,周楚成却安抚他妹:“你先去,我去大队部借个自行车骑过去就行。”
“哥,别忘了带准考证!”
周晚还没说完,就见她哥一溜烟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