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比刚见面那会还要消瘦,让人?怀疑她根本不会吃饭。脸颊下的骨头突出?来,似乎要撑破皮逃走,手臂也是麻杆,身上穿着不符合季节的高领长袖。

慕千昙直觉这女人?身上的某种气场不对,好像经历过情绪过度起伏的跳楼差距,且她闻到一股区别于酒味的,另一种不太常见的苦骚味,让人?内心不安,分?外奇怪。

察觉到她的目光,女人?把裤腿拽了拽,好似遮住了脚背上的一处腐烂伤。

“别烦我。”她晃进了屋。

争吵被打断,情绪衔接不上,小妹又转头吃饭去了,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才一直被骂,慕千昙都来不及还嘴,现在?不是个吵架的氛围,她难道要吃闷气憋着?

站在?原地隐忍了半天,她想学小妹的骂人?话怼回?去,最?起码她心理?得过得去吧。可?张了张嘴,她发现自己不能坦然说出?那些,于是最?后只憋出?了一句神?经病,便匆匆离开。

经过几家对比,她找了家价格便宜的网吧,要了盒泡面,在?最?角落开机子。

在?一声声轰炸般的游戏语音与熏人?的烟味中,她戴上耳机,点?开了教?育官网,找本地的公立高中,查询复读的条件。

成绩单,奖状,高考成绩和准考证等?等?,都是些费点?时间就能准备齐全的,可?是户口让她犯了难。

她原本的身份是被违法?换过去的,现在?一切归零,自然要重新选归处,但看包茵陈那个样,有?没有?一个完整的户口本都难说,那她的户口要怎么处理?呢?迁回?她不知道在?何处的老家,还是出?生地?

之前所有?事情都是被家里安排妥当的,慕千昙从未自己去处理?过,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她只好从最?基本的概念开始理?解,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串串注释。

为了营造氛围,网吧内没有?开灯,惨白的光线打在?她脸上,像一张不知如何描摹表情的白纸。

从网吧里出?来,她又去了当地的人?才市场。

在?种种交通中,她选择了最?便宜的公交车。靠在?被烤热的窗玻璃上,她憋着气忍耐夏天封闭空间里的种种异味,看见黑压压的人?群或站或蹲等?在?市场前,像是等?待投喂的蚁群。

慕千昙没有?为工作这种事发愁过。

同时,她也理?所当然的认为,社会上的工种那么多,且众人?都那么自由,所以想找到合适的工作,并不困难。

可?显然事与愿违。

那些人?脸上的焦急,无望的等?待,麻木的神?情,多人?苦求一个岗位的疯狂,与密集且统一的深色,构成了一副格外深沉的画卷。慕千昙甚至没有?下车的勇气,被炽热的公交车兜往下一个站台。

来来回?回?忙忙碌碌跑了一个下午,在?点?一杯最?低额的饮品就可?以充电的店铺蹲了会,她又投身于大太阳下,汗水湿了衣领,显出?明显的颜色区别。

她看到商店透明玻璃反射出?来满头大汗的自己,居然觉得很难为情。

原来城市的夏天是会让人?感到尴尬的。

不去人?才市场和别人?竞争,也多得是找工作的机会。她年纪虽然小,但个子高,只要稍微把自己捣腾得成熟点?,再找不需要提供身份证就能做的工作,就能够瞒天过海。

可?能找到工作,不代表这个工作就合适。不管是美食店,还是衣服店,当询问到工资时,她总怀疑自己是耳朵出?了问题,才老是听到那极为廉价的数字。

一旦开学,以高四的忙碌程度,她就不能再出?去打工。所以她要确保这两个月内挣到的钱,可?以至少保证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但那些在?路边店铺找到的不需要门槛的工作,显然不能满足要求。

晚饭是两个烧饼,夹一点?咸菜,巨大的挣钱挫折让她花销更为谨慎。

去地铁站拍了张城市全景图,她边走回?家边思索明天要去哪里看工作,而这份心情很快在?进家门后快速消散了。

“干什么?”她问。

一进门,她就看见小妹跪在?桌子边,满脸青肿。而包茵陈蹲在?电视柜下方,正扣着光碟,试图放进坏掉的DVD里。

地上放着个玻璃烟灰缸,里头倒栽数只烟头,落了一地烟灰。慕千昙挥了挥手,驱散气味,不满道:“搞什么...”

小妹转头看她,默不作声。

白天分?开时撕得那么难看,就算现在?看见她被打了,慕千昙也难有?同情心。她没理?那两人?,兀自进了屋,可?刚推开门,她就发现哪里不对。

她的行李箱被打开了。

晴天劈下一道霹雳,慕千昙浑身发麻,扔下包,迅速跑去行李箱跟前,手顺着缝隙滑进去,摸到钱包。掏出?来看,里面的钱全都不见了!

她哆嗦着手,不敢置信地翻看,确定不管是零零整整,所有?钱都不见了,血瞬间冲上脑门。

慕千昙冲出?屋子,把钱包甩地上,质问道:“你偷我钱?”

包茵陈瞄了眼,无所谓道:“我是你妈,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

“你放屁!”慕千昙不知不觉学了小妹的语气:“你养过我一天吗你就是我妈了?这是我的钱,我自己攒的,你凭什么偷我的,还给我!”xzfdj

面对她的暴怒,包茵陈道:“用完了。”

慕千昙一阵阵发晕:“你...你干什么去了?你别跟我说你拿我的钱买烟抽,那是我要吃饭的!”

她冲过去想摸索女人?身上还有?没有?钱,可?女人?今天穿着的是短袖,她先看见了女人?手臂窝上青紫的针眼,登时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

曾经在?学校里,有?警察来为她们讲解各类违禁品,其?中一项就是毒.品。

那时,警察站在?讲台上,高举着手,展示了一小袋白色粉末,并在?ppt里放出?了许多张照片,告诉大家吸毒者常常会表现出?来的各种状态。

刚来的时候慕千昙没想起这事,可?就在?刚刚,她看到那处深深扎进肉里的,甚至没能力自己愈合的针眼伤口,再结合其?他诸如消瘦,怪味,沙哑的嗓音,多余又密集的小动作,一个极为恐怖的可?能浮上她脑海。

她的心瞬间摔落,四分?五裂,怪异的毛骨悚然让她后退数步,掉头就往外跑。

外面已经黑了,街道上人?很多,都是出?来遛弯的,神?态轻松。只有?她一个人?苍白着脸,像是被吓过头了一样,急匆匆从人?群中穿过。

大脑一片空白,她疯狂跑到一处没人?的角落,站在?气味浓烈的玉兰树下,久久回?不过神?。

已经够糟糕了,怎么还能再一落千丈呢?

简直没有?底线。

耳边长久穿刺着耳鸣时的锐声,她站到身体都冷了,这才想起要有?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