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1 / 1)

刘舜抬眼望去,树高六七丈,红绸大多挂在三丈内,想了想,唤来萧绍。

云英摇头道:“你给我弓箭,我自己来。”

近卫取来弓箭,她将红绸缠在箭尖,张弓瞄准。木牌既沉又坠着左摇右晃,连射了七八次都挂在了叶片上,萧绍板着脸上上下下地给她取箭。

她臂力不足,弓弦越拉越没劲,瞄了好半天,身后忽地伸来两只手揽住她。

“腰挺直。”

刘舜握着她的手往上抬,左手搭弓,右手拉弦。粗粝的手掌一点点覆住她每一根指头,手背紧紧贴着掌心。

嘭地一声。

耳畔忽如霹雳炸响,一道红光窜向夜空,扎扎实实地穿进六丈高的树干。

她仰头看着夜风扬起红绸。

彼时白马寺不让落脚,他们先在西市上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后来就打起这棵树的主意。

恰逢元月香客多,陆三趁夜爬树偷红绸,她和宋平打磨木牌,第二天便当新的卖,难得赚了些不沾血的干净钱。

卖到最后,她给自己留了一条。但临了来了个瘸腿汉子,手里牵着个唇色苍白的丫头,说他是远道来给女儿看病的,可京城的名医也说没得治,客店掌柜说这儿许愿灵,他便来求求看。

她把红绸让给了他们,只收了两铢钱。

陆三见她一直羡慕凝看,便说再去给扯一条下来。

她摇头,一左一右牵着他们俩。

“我有你们了,够了。”

夜风吹下来几片叶子落在云英头上,她收拢思绪,捂着腰间短刀,垂眸自嘲。

人啊,就是这么得陇望蜀,欲壑难填的。

远处更夫走到半路被近卫给拦下,云英回身看了看刘舜,她在车上的试探他没有否认。事成之后,她就是弃子了。

又或许,她这条命,也是他谋划中的一部分。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是念着这点情分,今夜才一直这么由着她,还是……

云英轻咬唇瓣,将心里的话咽回去。

思忖片刻,她回身跑到树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扶着树枝先将她够得着的红绸都扯下来扔到地上,再搓揉了两条绸带做成鞭绳。

一边用脚踩着晃,一边抽打那些够不着的地方。

不一会儿,树下便如一汪血池。

扔完了最后一条绸带,她站在两丈高的树干上,扬眉睨着下头,喊说:“我要下来了,你接着我。”

“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

刘舜仰头看着。月明如昼,她正好与明月相叠,树梢上的红绸随风而起,在她发髻边如飘扬的绛红锦带。

他过去就站在远处,看元琮把她从惊马上接下来。

枝头一颤,下一瞬,素白人影如流星坠下。

他额角抽动,身子却下意识往前走。

腰身一沉,云英笑盈盈地抱住他,她身形不算小,蜷着缩在他怀中却显得娇小。

“我们回去吧。”

车舆缓缓回城。

云英靠在车帘边上,望着远处树梢的红绸。

就算最后难逃一死,她这一生,有兄有弟,有爱人有朋友……也算有过阿爷。她想要的她都得到过了。

足够了。

“云娘。”

云英蓦地回头,整个人倏地被揽过去,一只手探进衣襟,另只手摁着她后颈亲吻上来。

她呆愣了许久,并无回应,他蹙眉稍作停顿,便要得更急了。

云英双唇微张,如溺水复生般急喘着气。她坐在他身上,双腿间滚烫的欲望抵在干涸的山泉口。

“殿下……我……我们……”

她颤声轻抚上他的脸,颦眉凝望,唇角一点一点地努力上扬,似哭似笑。

下一瞬,浴火冲破了隘口,伴着车身颠簸,如撞钟般一下下凿进她身体,将那刚刚豁开了一条缝的心门锤堵封死。

身下渐渐起了暖意,心口却已凛若霜雪。她仰起头,不再抑着胸口呢喃,声嘶如泣,眼角噙着水光,恍惚间眼前都是那条红绸。

她还没来得及入睡,梦就自己醒了。

她笑着吻上他,重新溺回水里。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代桃僵

湖面如镜,映着半人高的芦苇,清风一拨,绿苇中,一人一竿,如石雕般纹丝不动。 待静水生波,裴晏倏地起竿,一尾青鲤跃出水面,郑裕之赶忙上前恭维。 “裴詹事真乃垂纶妙手。” “还是郑县令这套东西好使,我平时可都是白坐一天,最后去西市买一条回家交差的。” 裴晏收鱼入篓,含笑看着他,明知故问:“都说了我过几日来取,郑兄何必跑这一趟呢?今日休沐,该当好生休息。” “下官正是出来踏青,不曾想竟偶遇裴詹事。”郑裕之来的路上他已骂过这厮千百遍,眼下方才能和颜悦色。 裴晏笑而不语,郑裕之近身递上册子。 “裴詹事要的那些户籍,能找到的都在这儿了。” 裴晏接过来翻了翻,淡淡重复说:“能找到的。” “前任崔县令在任期间,廨宇曾走过一次水,有些年岁较远的卷宗难免有缺失。” 郑裕之点到即止地笑了笑。 裴晏未再多问,简单翻看片刻,合上书册。 郑裕之到底是洛都的县令,不仅一点就通,还会防患于未然。这册子上誊写的字歪歪扭扭,想必是在衙里抓了只替罪羊备着。 裴晏将那支湘妃竹竿和装地龙的木篓递还,笑道:“郑县令的心意我收下了,你放心,今日之事,天知地知……” 他亦是点到即止,看郑裕之也听明白了,就拎起鱼篓慢悠悠地走了。 待人影没入林间,郑裕之才直起身,后背冷汗淋淋。 今日休沐,天不亮门房就来报说裴大人求见,他正纳闷裴秀昨晚醉成那般,怎的一大早又来。 披了件寝衣出去,半宿的酒醒了大半。 裴晏说来借渔具,顺道公干,过几日再去县衙取卷宗。 上回牙郎诬告那裴娘子,弄得他里外不是人。裴晏升官后,他也着实提心吊胆了一阵子。如今送上门的人情,自然得上心。 可回廨宇一查,那名册上大多是当年随天子自雍州迁来的仆役家眷,有不少还是上回被怀王府来人要走了。 难怪要趁今日上门,临走前还问他平素爱在何处钓鱼,说去试试运气。 这分明是件烫手的事,给个台阶,钓他这条鱼,就赌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难东宫的人。 郑裕之晃了晃木篓,满满一篓子的地…

湖面如镜,映着半人高的芦苇,清风一拨,绿苇中,一人一竿,如石雕般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