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她放假回了妈妈的新家,因为天冷感冒咳了一夜,早上一大早妈妈就站在门外大声说:“你把门关紧一点,别咳了吵死了,我一夜都没睡好。”
而当天下午,她弟弟只是因为呛奶咳嗽,妈妈就连忙带去了医院,怕孩子咳久了会得支气管炎或者肺炎。
她也是那时候才确信,爱确实是会转移的。
缺衣少食逐渐令她变得高敏,有一次,她注意到校门外一百米处有个旧衣回收站,经常有人往里面放自己不穿的旧衣,而且没有上锁。
她留意了几回,终于有天还是趁着没人,鼓起勇气走过去,在昏暗的路灯下打开了铁皮箱,挑出了一件厚厚的旧毛衣,黑色的。
毛衣虽然洗得发硬,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但是胜在够大够长够厚,穿在校服里面应该很保暖。
李言喻看了又看,心跳得如擂鼓,想拿走又迟疑不决。沉甸甸的旧毛衣躺在臂弯里像灌了铅,她心里猛然升起一股无可奈何的耻感,一时半会儿竟下不了决心。
因为这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偷。
如果是在父母离婚前,一点也不为生活发愁,她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但在这一刻,她似乎别无选择。
贫穷就是这样,它方方面面腐蚀着人的心智,也方方面面地考验着人性。因为缺漏让人难以忍受,寒冷从来不会因为谁品德高尚就放人一马。
她想了一会儿又一会儿,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黎帅。
直到身后发出一声短促的讥笑,她才身形一僵,猛地缩回手,扭头看过去。
“你这是在捐衣服还是在拿?”黎帅痞笑,他故意把最后一个“拿”字拖得老长。
李言喻指节泛白,僵直地立在原地,羞愧得抬不起头。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该怎么办?
十五岁的李言喻没有找到答案。
“怎么不说话?”黎帅悠长地叹了口气。
这话一说完,忽有脚步声渐近。远处的巡逻老师朝着两人吹了一声口哨,高喊:“你们两个不上课在校门口干什么呢?”
等老师走到近前,黎帅站得笔直,高声说:“报告老师,我看见有同学在偷旧衣回收站的旧衣服,损害学校颜面,所以过来劝劝。”
说罢就斜眼瞟了一下李言喻。
第三十一章
李言喻僵立在原地没有辩解,将旧毛衣叠整齐放了回去,巡逻老师看了一眼,立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也只是记下了两人的班号和名字,没多说什么。
“旧衣回收站的衣服本来就是用来帮助有需要的人,只要不拿去倒卖牟利,就没问题。以后不要用这么刻薄的字眼形容同学,在学校里就要好好接受教育,宽以待人。都给我回去上课。”
巡逻老师说完这话,深深看了黎帅一眼,率先走了。
黎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剜了李言喻,气得发笑:“我算是服啦,学习好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之后李言喻忐忑了很多天,但却没收到什么通报批评。
某天武老师在临放学的时候把她喊了出去,让她去办公室。
办公室关着门,里面放着几个很大的纸箱,纸箱里装得全是厚厚的冬衣,什么款式都有。巡逻老师在里面,冲她招手说:“来,赶紧选一选,马上放学了,后面还有同学等着。”
李言喻好心酸,飞快拿了一件毛衣,一条保暖绒裤抱着就往寝室走。
下课铃声响在身后,她觉得人生真难啊,冬天真漫长啊,日子是一眼看不到头的苦,但幸好这个世界还有善良的人。
最无助的学生时代都是这么过的,她反复被生活殴打,偶尔被他人小小的善举照亮。
后来时间慢慢就过去了,到了高三,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翻了出来。
起因是薛琪的手机不见了,而事发当时,只有两个人在现场,一个是李言喻,另一个叫汪有。
那时是午休时间,李言喻从宿舍返回教室拿手机,正碰到在教室里背单词的汪有。因为已经快上课了,李言喻索性就没回宿舍,在课桌上趴了一会儿。
二十分钟后,薛琪来了。
她先是在桌肚里一通翻找,然后又在同桌的桌肚里找了好一会儿,接着把所有的书全部倒出来,最后趴在课桌上呜呜大哭。
李言喻跟人不熟,也就没过去,依然趴着睡觉。她抬头看了一眼汪有,发现他也两耳不闻窗外事,自顾自地背着单词。
临近上课,同学们都陆续回了教室,几个女生纷纷赶来关心薛琪,询问情况。
薛琪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地说:“我手机不见了,那是我爸刚送我的生日礼物,要三千多呢。”
李言喻忍不住在心里喟叹,真贵啊,这可抵得上她一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众人一边安慰一边帮忙拿手机打薛琪的电话,但那个号码显示已关机。大家都很着急,有人问:“你进教室的时候,谁在里面,问问他们呢?”
这话一说出口,薛琪就停止了抽噎,平静地看向了汪有和李言喻。
汪有反应很大,把英语课本重重合上,说:“我可没偷你的手机,我一直坐在这里背单词,去都没往你那里去过。”
此话一出,有人小声为汪有说话:“汪有偷手机还不至于吧,毕竟他爸妈是国税局的,每次都是豪车接送,而且他的手机还是苹果的,何必偷安卓机。”
“对对。”
汪有家有钱不是秘密,他平时吃穿用度都很奢侈,请同学们吃零食也很大手笔,甚至在篮球比赛的时候给所有队友买过肯德基,所以根本犯不着偷窃。
那么,把他排除之后,就还剩下一个人。
大家把目光聚集在了李言喻身上,充满探究。
这次却没人帮着说话了,毕竟她老是离群索居,为人孤僻,基本不和同学社交,满脸写着困顿没钱。
她确实有作案动机,也确实有作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