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车子驶进小区,宛宛立即从雪地里站起来,不顾冷风灌入喉咙的刺痛和干痒,匆匆忙忙跑了。

门刚一打开,许婉便迫不及待扑上来,抱着殷商的腰娇笑。殷商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看了一眼客厅,最后视线停留在刚完成不久的梦幻蒲公英壁画上。

许婉察觉到他的视线,拉着他的手往里面走:“你来得真不巧,她刚刚走。”

“刚走?”

“你上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她吗?”

殷商忽然想起刚才蹲在马路牙子上那个佝偻的小背影,很迟钝的,沉寂了三年的心脏忽然被撕扯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开始隐秘升起。

许婉没有察觉,“我刚才还想留她下来吃饭呢,但她有事先走了。你什么时候要画壁画了再告诉我,我帮你联系她。”许婉攥着他想往沙发的方向走,攥不动,不由得停下来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她叫什么?”

许婉皱了一下眉,摇头:“我不知道呀,我叫她赵小姐。”许婉有些不满了,小声嘀咕:“我连人家脸都没见着。”

“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殷商没去管许婉,转身往门口走。

“唉你怎么了?才刚来就要走!”许婉摸不着头脑,跺脚,连忙追上去叫他,但殷商好像没听到一样,他甚至连电梯都没有走,直接从楼梯快速下去了,任许婉在后面怎么气急败坏地叫都没理。

外面下了雪,刚来时的脚印已经被雪覆盖得差不多。殷商迎着风雪往小区门口跑,门口的安保见他一幅神色惶恐茫然的样子,好奇地探出个头。

马路牙子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人,就连刚才那个背影坐着的地方也被雪轻而易举覆盖了,厚厚的雪掩盖了所有的蛛丝马迹。

殷商站在路边,看着那个方向,一颗急躁跳动的心忽然空了,肆虐的风雪灌进来,席卷了他身体仅剩的一点暖意。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头炸裂了一样难受。

好奇怪,不过是一个跟她一样会画画的女生而已,连人都没见到,就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搅乱他胸腔那颗心。

三年前失去她的那种感觉重新造访,甚至比三年前更严重,天旋地转的感觉快要把他逼疯。

保安一直探着个头观察雪地站着的那个高大男人,刚想开口询问什么,但下一秒,那个男人便直挺挺地倒在雪地。

殷商好像做了一个冗长又痛苦的梦,梦里的景象残忍又真实,他失去了此生挚爱。后来他到处去找她,却哪里都找不到。

他好像发了狂,自虐一样伤害自己,像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精神病。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染指自己的亲表妹,他是个禽兽,罔顾伦理道德和妹妹在一起,又把她给害死。

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迈出那条警戒线?殷商无数次问过自己,却又在自责反省之后执拗地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旧还会跨出那条线,去拥抱他的女孩,去深深拥吻他的爱人。

他不后悔,他只后悔为什么没有看好她。

0109 109.

白炽灯光照亮了他的梦境,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病例本,身后跟着护士。

医生看见他醒过来什么都没说,倒是一直盯着他看,像是想从他脸上辨认出什么。

殷商唇动了动,睁着眼睛无意识地开口:“宛宛......”

医生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最终叹了口气,转过身。原来门边还站着几个人,殷母和殷父,还有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常深。

“病人精神又开始错乱,可能要暂时住一段医院了。”

殷母攥着手里的包包,保养得宜的脸上愁容满面,焦急询问:“之前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医生回答:“之前是好了很多,前提是没有什么能刺激他的情况下。这次病人应该是被和......额有关的什么刺激到了,让他感觉自己还处于三年前事发的时候。”

医生出门前还特意说了句:“他的精神状况不再适合受刺激,如果他有过激的行为,我们会给他打镇定剂。”

病床上的殷商跟平时相比没什么不一样,淡漠的眼神只多了几丝迷茫,看着虚空的某处,甚至比平时要更安静。任谁也想不到他早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患者。

三年前殷家人知道的时候只感觉恐惧,无比的恐惧。

既恐惧殷商的精神状态,也恐惧他和宛宛笼罩在阴翳下的关系。

殷商疯疯癫癫了好长一段时间。人前看不出异常,依旧是年轻有为的殷氏总裁。只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徐助理和殷家人知道他那段时间像个什么东西。

见谁都像宛宛,一双眼睛野兽一样猩红,执拗又可怖。他不相信宛宛死了,宛宛怎么会死呢?明明不久前还乖乖躺在他怀里睡觉,一转眼她就不见了。

他快掘地三尺了都找不到,他怎么受得了。

殷父殷母庆幸有那场车祸,如果不是那场车祸,他们不知道殷商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同时他们也庆幸许婉的出现。

像就像吧,谁知道被常家藏起来长大的小公主长什么样呢?没有人会知道许婉和宛宛长得像,也不会有人知道殷商和常宛的关系。

如果许婉能让殷商平静,让他做一个正常人,那让她嫁进殷家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许婉和殷商没有血缘关系,但宛宛……

医生护士给殷商换了吊针,陆陆续续出去了,殷母殷父才敢靠近。

殷母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殷商试探性开口:“阿商,你感觉怎么样?”

“宛宛呢?”

殷母的手抖了一下,捏着包,“你别着急,妈现在就打电话让她过来。”

殷商忽然笑了一下,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妈,你们先出去,我想跟常深说话。”

殷母看着殷商表面平静却魂不守舍的样子,揪着一颗心不敢松,谁知道她待会儿一走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殷母欲言又止,向常深投去求助的眼神,常深微点了一下头,殷母只好和殷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