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安木讷呆滞地拿起了碗筷，平日里跟简淮拌嘴的劲头也没了，不住地挪动着身子，试图离简淮再远一些。

他此刻内心中似乎有两种声音一直在争论，一种呵斥着对面，简淮是个人，怎么可能吃人呢？！你最近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思路都变得不像常人了？

另一道声音略有些心虚，却还是力所能及的举证，简淮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对他那么好？更何况，这简淮还一直不说出他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而且，他不是把你养的愈发圆润了吗？

他心中隐隐有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正在疯狂的生长发芽，直到他自己都觉得略有些不可思议。

顾亦安整顿饭都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若是简淮并非陨灵，而是一个正常人，顾亦安定会觉得是无稽之谈。可如今，确实也没有神仙告诉过他，陨灵到底喜不喜欢吃人。

顾亦安这种状态一直僵持到夜间，才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猜测。

周遭幽暗沉静，床头的夜明珠氤氲出淡淡的光晕，顾亦安轻轻转头，余光撇着躺在自己身旁的简淮。光线似乎有些发沉，坠在那人的身上，衬得他棱角仿佛更加锋利。

这么大个寝殿，怎么这简淮偏偏就非得跟自己睡一起？就算这是他的床，他完全可以给自己另寻个地方。

顾亦安纹丝不动地瞧着简淮，似乎是在思考他吃人的概率究竟大不大。

半晌，一声低语将他从思索中脱离出来。

“你看了我许久了，可是睡不着？”简淮柔声细语道。

顾亦安觉得他有必要试探一下。

“仙君……”良久，顾亦安呢喃一声，他侧身，双目迎着简淮的目光直视了过去。

简淮心中一动。这是顾亦安还没睡之时第一次转向自己。

顾亦安眸子中闪着细碎的微光，宛若波光粼粼的湖面，额前的碎发乖巧地伏在眉前。二人离的如此之近，近到简淮能从顾亦安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夜色如霜，可简淮此刻只觉得有些燥热，屋内气氛旖旎，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心跳像是放大了无数倍，一下一下地撞击在他的神经上。

他强忍下心中把人狠狠揽过来的冲动，哑声道：“安安可是觉得无聊了？”

顾亦安忽的就没了平日里那股装出来的轻佻劲儿，昏暗的光线下，他平静沉稳，眸色如水一般看着简淮。

这才是顾亦安，那个没有任何伪装的顾亦安。

他虽是不在故作轻佻，可仅凭这一眼，差点没把简淮的神魂勾走。

“仙君以前也抓过不少魔修吧？”顾亦安喉头微动，轻声问道：“他们……最后都死了吗？”

简淮一愣。

顾亦安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他原本想的是这小雀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到，顾亦安就算是要问，也是该问他关于这个话题才对。

莫不是顾亦安又想起朱雀族的事了？

简淮心疼之余还有些头疼，他必然是不会杀顾亦安的，这也是他不便在现下告诉顾亦安自己对之前的事有记忆的原因。

若是顾亦安知道后，定要让自己杀了他。

简淮心里一酸，默默盘算着。鬼族的事他自会想办法，不过得先把人骗到手才行，最好是等成了婚后再告诉他。

“那你留了他们全尸吗？”顾亦安轻飘飘的声音倏地落在简淮心里。他见简淮许久不说话，想必是默认了，于是才发问道。

简淮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话题怎的突然到这了？饶是他足够了解顾亦安，此刻也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我记得禁书上有提到过，食魔修的肉也能增进修为呢。”顾亦安缓缓开口，声音如同蛊惑人心的魅魔，“仙君，没试过吗？”

哪来的什么禁书，不过是顾亦安随口胡诌罢了，他死死地盯着简淮的神色，想从中找出什么端倪来。

简淮面色如常，颇为疑惑地笑道：“吃人这种荒谬的事，自然是没有的。你今天怎么会突然想这个？”

顾亦安没答，简淮的神色不像骗人。此时他才霍然明白过来，想必是那小雀传错了话。

这只笨鸟，差点害自己丢了大人。

简淮心中稍作思量，也明白了事情原委。他转头冷眼撇了撇窗台上那只雀。

你又跟他胡说八道些什么了？

笼中的雀察觉出一道冷冽的目光向自己射来，惊得扑腾了半天翅膀。

简淮不禁轻叹了一声，屋子里两只笨鸟。一只在窗台上，一只……躺在他身旁。

小笨蛋。

顾亦安却没放弃，话题都到这儿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点透了算了。

“仙君，你还要在此处将我关到何时？”

简淮身形一僵。

他其实没想关顾亦安，外面那结界是怕别人进来扰了顾亦安清净的。顾亦安若是想出去，没人能拦得住他。

不过简淮自然是知道顾亦安如何想的，他不就是变着法的想问自己，何时才会杀了他吗？

简淮眸色一沉，他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也绝对……不能发生。

“你若是不喜，我们换个地方住如何？”他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瞟向别处，不敢直视对面那人。住你的北冥山也可，住街头的客栈也罢，重点是「我们」。

对面没了答复，简淮只听得顾亦安轻笑了一声。

“仙君知道的，我并非这个意思。”

这声轻笑简淮无比熟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顾亦安心中有了主意，便会如同这般，哂笑一声。

想必他这会儿心中已经有了折腾自己的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