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长街四周布满了无数道怨念凝聚的黑线!那黑线似乎没有实体,宛若蛛丝一般纤细。周遭人群看不见它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走着自己的路,甚至从那黑线中穿了过去。
简淮见那丝线交织蔓延,一直伸至城外,每一道黑线上缠满了黑雾,犹如锁链般,无数丝线都指向了一个源头,仙居堂!
这是……怨念丝?!
简淮不禁有些骇然,这东西是被怨鬼缠上的标志,可他最多只见得两条,眼下这数不胜数的丝线,叫他有些发愣。
这得是多厉害的怨鬼?
简淮能看见的,顾亦安一定能看见。换句话说,是顾亦安开了灵眼,简淮才能见到这满眼的怨念丝。
他的目光不自主地移到顾亦安身上,后者似乎早就料到了,丝毫没有惊讶,抬腿朝着仙居堂走去。
半柱香后,顾亦安来到了二楼的一扇窗前,只见那黑线错综复杂。但源头齐齐地伸向了这扇窗后面的人影。
简淮一怔,这是自己的房间。自己什么时候缠上的,是上次斩鬼胎之时?他竟然从未察觉。
不过,即使他察觉了,凭他现在的修为,面对这漫天的黑线,只怕也是要葬身于此。
简淮回忆起自己斩了那鬼胎后,便平安回了瑶仙,想必,又是顾亦安出面帮他料理了这桩麻烦。
一层淡光覆于顾亦安修长的指尖,他五指成爪,死死地抓住了那黑雾缠绕的怨念后,瞬间发力,白瓷般的手背上,骨骼轮廓清晰可见。
只见火光浮起,附着于每条黑线之上,只一瞬的功夫,就将那丝线一寸一寸燎了个干净。
顾亦安松了口气,正欲转身,去寻那丝线的源头,只听得砰得一声,屋内之人将窗子打开,一双凛冽瞳孔猝不及防对上了他。
简淮反应极快,在开窗的瞬间便将那长剑出鞘,此时那剑锋距顾亦安的喉结不足一寸。
空气瞬间凝结。
两边的人均是一愣。
“你是何人?”简淮率先开口。
顾亦安喉结滚动,默默向后退开,才说:“道友不必惊慌,我只是上来看风景,你若不喜,我离开便是了。”
说罢,他真的从那栏杆处翻了下去,只留简淮在原地,眸中晦暗不明。
原来,这才是他跟顾亦安的第一次见面。
简淮记得第二年,他有事下山,正巧去了杨十二的老家。他一路打听,才知道杨十二在自己回山门没过多久便病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记得原本应当半个月忙完的事情,他三日便办妥了,随后直接回了山门,此后再没想起过这个人。
想必,病死的那位,才是真正的杨十二吧。
简淮转身,寻着顾亦安的身影下了楼。
顾亦安……
骗子。
顾亦安从仙居堂离开后,转身便出了城。
他一路行至黄昏,才在一所破败的宅子面前停了下来,那宅子附近也荒无人烟,不同于绥昭郡的繁华,隔壁的临阳城人烟稀少,路上随处可见荒废的房屋。
顾亦安走了进去,简淮跟在他身后,只见那破败的宅子已有了些念头,角落中的蛛丝甚至蔓延至了大门,原本是两扇前门的门口,此刻只剩已经里倒歪斜的半扇,或许都不能称之为门。
进了门这种情况更甚,四处都是大火焚烧过后的痕迹,漆黑的焦炭附着于各个角落,庭院内已然烧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几个房间的门虚掩着,摇摇晃晃像是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姑娘,可否出来一叙?”顾亦安道。
这便是那怨念丝的主人吧,简淮心道,可她又是谁?
话音刚落,角落里的蛛丝忽而悠荡,一阵阴风扬起了老宅暗处的落灰,将顾亦安的衣袖吹得摇摇晃晃。
那阵风中夹杂这些许潮湿的腥气,传过老宅子空洞的窗口,发出呜咽的响声,宛若女子抽泣。
顾亦安耐心地站在那里,任由风将他的发丝吹乱,遮住一双清眸。
“是你,烧了我的怨念丝,对吗?”不知从哪传来一女子轻柔的声音,像是从背后攀附上后颈,对着耳际呼气一般,令人后脊发凉。
说罢,只见一身姿曼妙的女子不疾不徐地从黑暗处走了出来,她一袭白裙,肤若凝脂,赤脚行于旧宅满是沙石的地面,却未见面上有任何痛苦之色。
地面上没有她的影子。
她向着顾亦安一步一步靠近,直到脚踝的长发随着步履摇曳。
“你不怕我。”她并未张嘴,声音是从四面八方而来。那女子的视线扫过顾亦安的面容。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在这空荡荡的宅子中格外瘆人。
顾亦安的目光在她未穿鞋的足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向后退了两步,“冒犯了,汪姑娘。”
汪姑娘?!简淮一愣,汪芷晴不是已经被自己除了?
等等,这女子……怕不是汪府嫁到临阳的大女儿,汪芷兰?!
思索间,汪芷兰再一次微笑,“若是汪显也同你这般明礼,我就……不会死了。”
她生前从未遇见过守礼的男人,没想到死后,还会有人因无意看了她的脚而对她说一声冒犯。
周围的温度像是突然冷了起来,阴风更甚,吹在身上,似乎隐隐有如刀割一般的感觉。
“本无意打扰姑娘,只是,姑娘的怨念丝缠上了我要护的人。”顾亦安并不在意周遭变冷的空气,淡然道。
他要护的人……是自己?简淮怔然。
顾亦安明明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为何还要护着自己,替自己收拾一个又一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