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淮明白,刚才顾亦安在地上画的阵法,就是用来接林笑出去的。只是这噬灵镜不破,出口就不会开,需得有人破开才行。
于是他把自己留在了这里。
简淮心中深思,看来自己竟真是猜错了,顾亦安对他这个师侄,还算不错。
思索间,北冥殿门口的灯笼骤然亮起,只见一个人影从远处的雾中逐渐清晰可循。
那是三年前的顾亦安。此刻,他一身白袍,容貌略显稚嫩。
看来这是顾亦安的心魔了。
简淮正大光明地打量着幻境里的那个,又同自己身旁这个做对比。他发现略微稚嫩的那个顾亦安虽然沉稳,可神态却完全一副少年心性。而自己身旁这个人,虽然轻佻了些,可眼神里有时会透出一种没来由的疲倦。
不过短短几年罢了,顾亦安这是经历了什么?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那红色的身影扫去。
刚刚消耗了顾亦安太多灵力,此刻他的神色略有些倦怠,提不起精神。看着从远处而来的自己,他甚至打了个哈欠。
一副无所谓爱谁谁的样子。
简淮:“……”这真的是顾亦安的心魔么?
他转头望去,就见那幻境中顾亦安的少年身姿愈发清晰起来。他记得林霁说自己穿白袍总是显得一股肃杀之气,可眼下顾亦安穿了白的,倒是平添了几分温润。
顾亦安缓缓走到殿前,扣了扣门上的铁环,轻声道:“师父,徒儿来了。”
朱红色有些暗淡的门从中间开了一条缝,可就是并未见开门的人。顾亦安对此不以为意,推门走了进去。
殿内,一个头发苍白的老者盘腿而坐,听见顾亦安进门的动静,他的眉眼才难得动了动,一抹长者独有的慈爱从眼中闪过。
简淮从未想过顾亦安的师父竟是这般模样。
“你来了。”林荆开口,气息微弱。
“是。”
还未等林荆开口说第二句,顾亦安的眼泪倏地掉了下来。
简淮一愣。
林荆艰难地抬起手,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像是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似是过了很久,那颤巍巍的手才落在了顾亦安的头上,十分轻柔地理着他的发丝。
顾亦安怔怔地看着对面之人,视线所及之处已然模糊不清,只剩下斑驳的色块。他的肩头微微抖动着,声音克制:“师父,您要走了吗?”
“别哭,孩子。”老魔修温和的笑了笑,“若是将生死之事看开,你的修为也能更进一步。”他喃喃自语,“可惜我看不到你们独挡一面那天了……”
他说罢,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了顿。看着自己面前哭得不成样子的孩子,愈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他时间不多,有件事,他还要同这个孩子讲。
“你虽并非我亲生,我却也将你与清风清雨一视同仁。你也知道,从小我教授与你们的,都并非是魔修的内功……”
顾亦安紧咬自己的嘴唇,把脸埋的很低,不声不响,任由泪水滑落到地上。
“因为魔修内功杀孽太重,对自己的身心也有一定损害,所以我才教你们三人正常的道法。”
林荆说罢,突然咳血不止。
“师父!”顾亦安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林荆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随后继续说了下去。
“如今……师父想问你一句,你愿意修魔吗?”
顾亦安听到这话,哭到发抖的身子颤栗了一下,他抬头,纤长的羽睫上还挂着泪,茫然无措的看着他师父。
“我一去,各方势力和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门派必回卷土重来……”
“可这回,我自私了一次,魔修功法害人害己,我实不忍心看着自己骨肉重蹈覆辙……”
“于是,我想来问问你的意思。若是你愿意,我便将这身功法传与你,助你修为大成。你不愿,也没关系,希望你能原谅……一个父亲的自私。”
顾亦安此刻就算是再笨,也明白自己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让自己来继承他一身修为,来庇护师兄和师姐。
他知道修魔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若是应了师父这个请求,从今往后,每一个夜里都会有成千上万个死于非命的亡灵来向他喊冤啼哭。不仅如此,他的心智也会被杀孽逐渐侵染,变得麻木不仁。
他才不过十七岁,林荆深厚的修为若是渡给了他,年轻的身体必会遭到刮骨撕肉般的反噬。
因此,他活不到三十岁。
一阵钻心的寒意顺着他的脚底蔓延上了骨髓,顾亦安只觉得周身麻木,似是要将他冻僵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就像师父捡他回去的那个冬天,一样冷。
良久,他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好啊。”
他早该知道有此一天。
世上的东西,从来都是要靠交换得来的。
顾亦安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比如说要挨一顿毒打才能从换半个发霉的馒头,要拿整整一筐树上的果子才能换一块满是漏洞的破布,以免被冻死在街上。
后来他被师父带回了山上,从此顾亦安有了一个家,还有一群爱他,疼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