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安有些茫然无措。仿佛自打他掉入凡间一来，便从未有人将他捧在手心。简淮的喜欢来势汹涌，让他有些不敢面对，巴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永世不得见人才好。

像自己这样的人，在幽暗冰冷的深渊中待久了，再见到光，只觉得灼眼。

简淮对他那样好，他这样的人，配不上简淮。

顾亦安的理智瞬间回笼，他清了清嗓子，“好了。”过了一瞬，他又像是不忍心一般，伸出自己的手，轻拍了拍简淮的背脊，“我没事。”

他不说话还好，顾亦安的声音一响起，简淮就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眼眶泛红，泪水争前恐后地滴落下来，打湿了顾亦安的肩膀。

刚才找人之时的害怕，惊恐，以及找到了那人的喜悦，此刻像是反应慢了不止一点，在听了顾亦安对他的安慰后，全部转化为了泪水。

顾亦安虽看不到简淮的表情，可他也能大抵猜到，简淮此刻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

“有点儿出息。”顾亦安也没推开他，反而用自己的手掌不断地摩挲过简淮的背部，做着安抚地动作。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之前有一世养的大黄狗，每每见到自己，自己也是这样地顺着它的毛。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可顾亦安还是不禁联想到了此事。因为他觉得简淮此刻与那只大黄狗有着相似之处。

顾亦安不禁有些想笑。

他用只能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大小劝道：“那么多人看着你呢，堂堂瑶仙掌门，抱着一个男的，在这哭的稀里哗啦的也不嫌丢人？”

简淮充耳不闻，甚至将他抱得更紧了。

感受到对面那人的力度，顾亦安叹了叹气，只能换了一种更为真实的说法，“你先松手，上头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丢人。”

简淮身形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自己身前的人，随意地抹了一把眼泪。

即便如此，他还是紧紧牵着顾亦安的手，一刻也不敢放开。

顾亦安自知简淮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错了。毕竟方才他前一刻刚松了手，下一刻自己就被拽入那结界裂缝中去，想必简淮应是有些怕了。

“可有哪里受伤？”简淮仔细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顾亦安，见人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问道。

顾亦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过了一阵，又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下巴朝旁边轻抬了抬，“我没什么事，倒是吴晟长老受了些伤。”

简淮一双眼睛都好似粘在顾亦安身上，闻言，只是短暂地挪开了视线，撇了一眼浑身是血的吴晟。随即立马将目光收了回来，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死不了。”

一旁的吴晟：“………”

交谈间，林霁也带着一众弟子跑了进来。转眼之间，吴晟身边便围了一圈弟子，都在急切地询问他的伤势如何。

吴晟一抹唇角边的血，将灵剑收起，“我无碍。”他虽是朝着前方问话的弟子，可他的目光还是透过围绕着自己的那一堆人，落在了不远处顾亦安和简淮的身上。

他之前只一味地觉得那顾亦安是个小狐媚子，勾搭得简淮不知道东南西北。可如今一看，倒像是简淮有些不依不饶地缠着人家，给人家造成了苦恼。

吴晟抿了抿嘴唇，周遭弟子关心的话语，此刻落在他耳里，全部化作了一阵阵混杂不清的声音，模糊而混沌，叫他难以听清。

半晌，那些声音骤然消失，只变作了一个人无奈的话语，充斥在他的脑海。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待我做完了我自己的事，自会去谢罪。”

“我知你与虞衡交情不浅，节哀。”

声色有些难以察觉的轻柔，似乎可以察觉得到它的主人是个温柔的人，与传言中的顾亦安完全是两个人。

这样的人，想必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屠杀整整一个山门的人。可顾亦安的话究竟是何意？虞风山灭门一事，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吴晟暗自垂了眸子，扫过一眼顾亦安腰间的匕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亦安似乎察觉到了一道视线凝望过来，可当他环顾四周时，只看见了吴晟的背影。

“在看什么？”简淮注意到他有些心不在焉，于是问道。

顾亦安闻言，轻笑一声，“没什么。”说罢，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垂眸思索了一瞬，补充了一句，“对了，万墟灵力失控的源头，在坤门。”

“好，那我们就去坤门。”简淮应道。

顾亦安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对面的人，半晌才道：“你不怀疑？”

简淮已经买明确地向自己表述过他的目的，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心里如何想的，自己说了这话，他都不问问自己因何得知的？

喜欢怎能当饭吃，就算他对自己异于常人，也该问问才是。万一自己有坏心思，骗了他该怎么办？

顾亦安撇撇嘴，简淮聪明是聪明，难免有些年轻。

简淮眉眼一弯，伸手将他的发丝捋到耳后，动作轻柔，眼中笑意像是快要溢出来一般。

他怎么会不知道顾亦安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普天之下，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顾亦安。

“我永远不会怀疑你。”简淮柔声说，眸子却异常坚定地看着那人，“安安说是坤门，就一定在坤门。”

顾亦安：“……”他合理怀疑，自己此刻说些什么，简淮都会答应。

事实如此。

顾亦安一抬眸，正欲说些什么，可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人一双浸着柔色的眼眸，像是坠在幽暗处的繁星。

刹那间，他哑口无言。

像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丝丝密密地涌上心头，每一寸都泛着从未有过的暖意，宛若在那一层肌理下，有些东西正在逐渐升温，沸腾。

顾亦安觉得，自己要快些帮简淮完成此事，然后尽早离开。他之前的七百年，都在想找到陨灵后，自己就可以得到解脱，可以安静等死。

可如今，他倒像是有些舍不得了。

顾亦安唇角不可察觉地牵了牵，扯出一个苦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