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就是四个小时,忙完再回来。

纪乐宁还躺在床上,不过睡着了。

像是哭着入睡,脸颊微微发红,呼吸声很沉重,纤长黑亮的睫毛也在时不时轻轻抖动,似做了噩梦般睡得并不安宁。

外面天色渐暗,房间光线并不明亮。

黎泽川温柔地伸手将她脸上一缕碎发嚯开,温柔地唤她:“乐宁起床了,一会到飞机上再睡!”

清冽的声音将她叫醒,纪乐宁迷迷糊糊睁开眼,可看见黎泽川的时候,她惺忪睡眼中染上一层淡淡的疏离,转身背对着他摇头:“我不去,黎哥哥你自己去吧,不用管我!”略显沙哑的声音决绝坚定。

让黎泽川如同被暴风雪洗礼,豁然失神。

纪乐宁怎么闹脾气都可以,但绝不应该这样,他郑重地道歉:“对不起乐宁,我在这件事上的做法的确有些偏激,但……”

“黎哥哥你要再不走会赶不上年夜饭!”纪乐宁将脸蒙在枕头上,突兀地打断他。

黎泽川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能从声音里听出她对自己的厌烦,一股难以言说的痛以覆灭之势攻向心脏最柔软的部位,黎泽川伤心不已,他不知道纪乐宁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是心意已决,有些疲惫地发火:“我都说了周蓉她安然无恙,我只是让她换一个城市生活而已!”

压抑的气氛笼罩在两人之间!

纪乐宁睡着才只有半小时,冷静了三个多小时,但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接受黎泽川用这样的方式阻止她和周蓉碰面,也确定自己这会糟糕的状态和心情无法做到像昨晚一样强颜欢笑去面对众人,所以她不去,主要是不想让大家扫兴,声音尽量轻缓地商量:“黎哥哥,你给我一个喘息的空间可以吗?”

黎泽川努力调整情绪,但还是烦躁,气道:“你觉得我可能在今天这种时候把你一个人扔家里吗?”

“可你就是在今天把周蓉赶出了金华市!”纪乐宁在心里强烈地反抗,但嘴上说不出这句话,平静道,“我一会去老宅找爷爷!”

“今年是黎晔他们在老宅陪爷爷,你宁愿回去面对黎晔也不愿跟我走是吗?”黎泽川突然拔高的声音让纪乐宁身子微微抖了下。

纪乐宁的确不想见黎晔,从见黎晔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恐惧黎晔。

但今晚,她的心也在前所未有的抵触黎泽川,这种负面的、消极的厌恶情绪紧紧包裹着她,让她身与心都无法脱离苦海,所以她想要暂时从他身边逃开,逃去哪里都可以,即使是去见黎晔也无所谓。

纪乐宁下床,在衣柜里随便翻出件羽绒服套上,就准备出去,从黎泽川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停住步子仰头,想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祝福的笑,但眉梢眼角流露出的尽是苦涩和苍凉。

“黎哥哥新年快乐,今天我不该对你又打又踹的,如果你想算账,等度假回来吧!”

说完这句,她毅然决然转身,走向别墅地下室,让司机送她回老宅。

僵在原地的黎泽川像被雷劈了一样,神情从惊愕到挫败,最后自嘲般靠在墙上,内心五味杂陈!

第92章 淬了毒的嘴

纪乐宁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跟黎泽川在一起过年时,她的新年愿望是以后每一年都能跟黎泽川在一起,然而这次却想要主动逃离。

天空不合时宜地飘起雪花。

回到老宅。

纪乐宁独自在车里坐了二十来分钟,才深提一口气下车,像个独当一面的大人挺起腰杆穿过一道又一道门,来到大堂。

这会,佣人刚将年夜饭端上桌,红木圆桌旁坐着黎晔和黎世昌。

瞧见身穿蓝色翻领羽绒服,大步走进来的纪乐宁,黎晔率先开口,嘴里蹦出难听的字眼:“呦呵,来了个倒胃口的爬虫!”

一年不见,黎晔瘦了不少,面部轮廓变得更为锋利,下颌线也如刀削般清晰硬朗,还有那双金丝框眼镜下幽暗的琥珀色眸子配一身冷肃的黑色皮衣,活像致命毒蛇黑曼巴。

纪乐宁和他目光接触,还是控制不住本能地心底发虚。

黎世昌也扫了眼纪乐宁,并没有吭声,但冷淡的神情足以说明并不待见纪乐宁,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

被晾在一旁的纪乐宁,脸上火辣辣的,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闯进别人家被逮个正着的小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到看见被佣人搀扶着走来的黎老爷子,她微蹙的眉宇才舒展开,出声问好:“爷爷,我来陪您过年了!”

“好好好,我的乖孙女儿,快坐!”满头白发的黎老爷子已经被岁月折磨的身形干瘪,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像是在期待什么似的,黑褐色眸子不停向门口张望。

纪乐宁知道爷爷是在等其他人,赶紧说道:“黎哥哥他们去度假去了,就我一个!”

“哦!”老爷子眼底的期待散去,在佣人搀扶下落座。

纪乐宁紧挨着他也要坐,就听黎晔再次发话:“怎么,眼睛长在头顶看不见其他人是吗?”声音狠厉,黎晔最讨厌回老宅过年应付这种所谓团圆的可笑节日,但因为是每年轮流在老宅陪黎老爷子过年,今年是黎世昌一家,明年是黎霄一家,但黎晔每次回来都憋着一肚子火,毕竟太无聊枯燥,这会,看见纪乐宁他就想可劲欺负,这四年间,纪乐宁可是没对他用过一次敬称。

黎晔危险地眯眼睛,今晚没了黎泽川这座靠山,纪乐宁要再不叫他一声哥,他绝对会让她哭着爬到自己面前认错。

纪乐宁讨厌黎晔,她曾经甚至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可能喊他一声哥,但现在这种场合,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由不得她,终是向命运妥协,先弯腰问候完黎世昌,就朝黎晔微微欠了欠身子,礼貌道:“大哥,新年好!”干净清亮的嗓音,叫得非常顺口。

黎晔完全没想到这小东西还挺会自保,有些兴致缺缺地嗯了声。

纪乐宁这才落座,动筷子的时候,因为手受伤的缘故,她夹菜动作有些别扭。

眼尖的黎晔就坐在她左手边,立马就看到了她掌心浓重的淤青,眉尾一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问:“你手怎么回事?”

“下楼梯摔的!”纪乐宁理由充分。

黎晔却是会心一笑,像拿捏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冲黎老爷子告状:“爷爷,我就说泽川那小子有暴力倾向吧,你还不信,你瞧给她两个手心打的,大过年都这样,平时不逮着往死里揍嘛,怪不得今天晚上灰溜溜往老宅跑,原来是找您老人家庇佑哦!”拖长的音腔怪里怪气。

被戳穿的纪乐宁仓皇睨了他一眼,想将手藏起来,却被黎老爷子抢先一步攥住手腕摊开。

瞧着那瘦削洁白的两只手心都布满淤青,黎老爷子花白眉毛不悦地隆起,这四年时光他早已完全接纳了纪乐宁,而且人越上年纪就越喜欢孩子,尤其是黎老爷子这种一辈子忙于工作的人,清闲下来,更是格外珍惜和孩子间的相处,这其中,还包含着一种复杂的补偿心理,因为年轻时忙于事业对儿女亏欠,如今便把爱加倍付出在晚辈身上。千禧平时在外留学,回老宅次数屈指可数,倒是纪乐宁回老宅格外勤快,黎老爷子把她当半个孙女看,现在也着实替她心疼,有些愠怒道:“手是不是泽川打的?他平时也这么打你吗?”

“没……没有,这就是我摔的!”纪乐宁一口咬定,她知道黎晔在挑拨黎哥哥和爷爷的关系,虽然她今晚很生黎泽川的气,但大立场不可动摇。

黎老爷子当然不信,不过见她窘迫的双耳通红,也不想伤她面子,不过还是给她撑腰:“以后他要再敢欺负你,就上爷爷这来!”苍老浑厚的声音里满是袒护。

纪乐宁重重点头,又偷瞄向黎晔。

再次乐趣味泡汤的黎晔显然有些恼火,吃了一口煎鹅肝就挑刺:“怎么做菜的,一股子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