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很重,气息很烫,她被他挟裹着,宛如被罩进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里。
她乌濛看着层叠晃动的帷幔,心如沉在墨里的水渍,透不进一丝光亮。
房门外的冯保睁大了眼珠子看着于嬷嬷领进来的人。
“嬷嬷您这是……”
“哦,是岚昭仪病了。”于嬷嬷解释着,皱眉叹气:“本来也不想放她进来惊扰圣上与娘娘,可听她说得厉害,老奴也担心岚昭仪病重,怕有个什么万一。当奴才奴婢的,实在是担不了这样的罪过。”
岚昭仪身边那大宫女就势噗通跪下,膝行过去哭求:“请您行行好,让奴婢去求圣上看望我家娘娘吧……”
冯保脸色一变,急得低声呵斥:“止住!圣上在里面,你要惊扰了圣驾,死一百回都不够!”
那大宫女吓得脸一白,哭声也止了,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家娘娘正是受宠时候,圣上要知道娘娘病了一定会赶过去看望的。
再一想,刚才连长信宫的第一嬷嬷都对她恭恭敬敬的,怎么看都是变相服软。她暗自猜测,应是因着坤宁宫的事,圣上给他们娘娘撑腰了。
她遂又有了底气,转头冲着暖阁的方向,磕头大哭:“求求圣上快去看看岚昭仪娘娘吧,娘娘病的起不了身……”
冯保被她那冷不丁一嗓子大哭吓得天灵盖都要飞起。
他急忙招呼人过去捂着嘴拖走,可刚那一嗓子哭声到底传到了室内。
帷幔之间,光线昏暗错乱。
“圣上……”
“无事。”
他将欲要撑起身的她重新按了回去,侧眸往房门的方向不带情绪的看了眼。
第 12 章
小半个时辰后,暖阁房门毛毡帘被人从里面揭开,高峻挺拔的身影拢着外衣慢走了出来。
冯保早就跪在地上请罪。
朱靖没看他,只淡声道:“把人提过来。”
不多时,被塞了嘴的宫女被人拖了上来。
这宫女哪里还有来的时候得意嚣张,此刻的她浑身觳觫,泪涕横流,要不是有宫人在两侧提拉着她胳膊,怕她早就吓得瘫软在地。
“岚昭仪病了?”
深沉有力的声音自上而下响起,那宫女闻声,忙不迭的直点头,狼狈不堪的脸上泛起一丝希望。
朱靖道:“让她说。”
押着她的宫人立刻就将她嘴里的布团拿开。
“圣……圣上!岚昭仪娘娘病得不省人事,在病榻上还反复念着圣上,奴婢实在是见娘娘悲苦,这才冒然来长信宫打搅……奴婢,奴婢惊扰圣驾罪该万死,可是娘娘她实在是病得可怜啊!”
为了减轻自己惊扰圣驾的罪过,那宫女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一个劲的将岚昭仪的‘病’往夸大其词里说。
朱靖没说信没信,问了她句不相干的话:“你在宫里多少年了?”
正有些心慌的等着圣上回应的她,冷不丁听得圣上竟纡尊降贵的问她的事,一时没料到愣住了。随即,她面色变幻,当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此刻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慌乱低了头,心里懊恼极了。
“奴婢……奴婢入宫一年有余,是元平十四年五月,通过采选入的宫。”她颤着音说着。见圣上并未打断,似是饶有耐心的在听,她眼里泛起丝无法抑制的激动,嗓音也柔媚了许多:“奴婢最先是永和宫的洒扫宫女,后来岚主子进宫了,奴婢就被安排到岚主子身边伺候。因为奴婢忠心耿耿,所以很快就被提拔为大宫女。”
与她的激动不同的是,旁边一直跪着的冯保,却早已屏气敛息,连喘气的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朱靖没有打断她,一直等她说完。
“进宫一年有余,那有些规矩应是懂的。” 他颔首,“想来,应也知欺君
殪崋
是何罪了。”
大概是仆随主,那岚昭仪的大宫女也不是个精明多智的。
这话里的凛凛杀机都要扑面而来,可她却张着嘴,仍是副一头雾水的模样。
更可笑的是,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在圣前卖弄,柔媚了声还想继续回答圣上的问话。
“奴婢听十二监的公公们提过……”
朱靖挥手:“拖出去罢,直接杖……”
“嬷嬷,打些水进来。”
清婉的声音不期这时候从暖阁里传来。
朱靖后面的话稍顿了下,他微侧眸朝暖阁方向看了眼,片刻后平淡的吩咐:“杖二十。”
两侧宫人重新给那宫女塞了嘴,将惊恐万状的她给拖了出去。
“传旨。”朱靖拢了拢领口,声音不见温度:“岚昭仪撒诈捣虚,欺君罔上,罪不可赦。念其初犯,且从轻处罚,昭仪降为美人,禁足三月,闭宫自省。”
语罢,转身挑帘重新入了暖阁。
于嬷嬷端着水盆来,也想入内,却被那跪着的冯保给苦哈哈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