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反正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屋里的太监一一退了出去,大门再度合上,将所有的光亮一并带出去。
姜亭月撑着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往榻边而去,屋子里的灯灭了,光线暗淡,空了的酒杯被她裙摆一带,骨碌着滚远。
一股灼痛从腹部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黑色的血不断被她咳出,姜亭月无力靠在榻边,呼吸渐弱。
恍惚间,她好似回到了还在府里的时候,那时,日头正盛,阿娘也还未去世,她坐在窗前,低眉绣着花,半边身子浸在明晃晃的日光里,宛若一道剪影。
屋外的知了不断的鸣叫,吵杂的厉害,太阳晒的青瓦滚烫发亮,阿娘转过头,放下手里的东西,素白的手伸到她眼前,柔柔笑着问:“小月牙,你又摔了?”
阿娘将她抱起来,怀里又香又暖,阿娘拍去她身上的尘土,轻声问:“阿娘的小月牙,你摔的疼不疼啊?”
晦暗的屋里,大门被重重推开,屋外的天光随着急促的身影一并进入,将黑暗一点点驱逐,照出所有的景象。
姜亭月半伏在榻前,素色的衣裙上全是脏污的黑血,她觉得自己好似疼出了幻觉,为什么眼前一晃是阿娘正低头含笑抱她,一晃又是这间晦暗的冷宫。
好像有人跑了过来,隔着一道屏风,她只能望见一个虚影,姜亭月一时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她的幻觉。
大抵是幻觉吧!普天之下,谁会来冷宫看她呢!
姜亭月一点点阖上眼。
那抹高大的身影上前,小心翼翼将她抱进怀里,侧耳去听,只听到她声音微弱近乎于无。
“阿娘,我好疼。”
风料峭吹过窗台,四周静寂的厉害,殿外的哭喊与求饶声连片,很快又消退下去。
屋里静悄悄的,天光暗下去,又再度亮起,屋里的影子宛若木雕,从始至终,都不曾动过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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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了!”
“陆二公子射中了!”
接二连三的欢呼声猝然炸起,身边有人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欢快喊道:“亭月,陆慎射中了,你说他讨来的彩头,会不会是给你的?”
“既然是给你的,那他怎么都不过来?”
姜亭月浑浑噩噩睁开眼,就望见一道锋利的箭光正中红心,而后漫天花彩,纷纷扬扬撒了下来。
春日的熹阳不算热烈,灼灼晃在天际,姜亭月有些发晕,她还有些茫然。
她记得自己被太后赏了杯毒酒,又写了封请罪书,换了桃喜一命,然后她孤零零在冷宫里死去,她还记得毒酒入肠的剧痛。
那现在,她是在地府吗?
像是过了许久许久。
姜亭月的目光,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场内投去。
少年衣摆翩飞,纵马而过,奔驰的烈马上,他再度挽弓,又是三箭同时射出,天边绑在雨燕脚上的花袋一一被射中,纷扬的花瓣洋洋洒洒,被风一直送到姜亭月手边。
隔着那么远,姜亭月却清清楚楚,望见马场上少年向她投来的一眼,淡到几乎没什么情绪。
姜亭月:!!!
这是陆慎?尚且年少的陆慎!
想起来了,这一年,他刚通过科考,拿下探花郎的名次,当街游马后,明里暗里打探他是否有娶亲意愿的人家不在少数。
也是这一年,姜亭月气得要命,死缠烂打,逼陆慎再度露面,来参加游园会,并且拿家世地位强迫他为她赢下彩头。
后来陆慎是将彩头当众送她了,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可这回过后,一直到她父亲求来圣旨逼陆慎娶她,中间数月,陆慎再未见过她,将她拦在门外,避如蛇蝎。
第3章 拒礼
记忆回笼的刹那,姜亭月猛地起身,带翻了身前矮桌,瓜果酒盘撒了一地,高台上众位贵女纷纷侧目望来,议论声渐起。
身边的唐芝芝被牵连,酒水泼了一身,她惊呼一声,喊道:“姜亭月你干嘛?陆慎是赢了彩头,也没说给你吧!你激动成这样?我这裙子花费了整整三个月才做成的,现在毁成这样,姜亭月,我跟你没完。”
姜亭月望着面容稚嫩的唐芝芝,此时,她还未被强行封为公主送去和亲,眉眼稚嫩乖张,正带着几分怒意。
“亭月,你怎么了?”许清菏此时望过来时,眼底的担忧尚没有日后的虚情假意。
再望向其他人,熟悉的,陌生的,却无一例外,都比记忆里年轻许多。
她重生了?
重生到了五年前?
这个时候,她还未出阁,阿娘也没死,她与陆慎之间,还未赐婚。
心绪激荡间,姜亭月有些站不稳,颤抖扶着身前的矮桌。
如果她真的重生了,这辈子,她再也不要重蹈覆辙,她要离陆慎远远的,她再也不要嫁给他了。
唐芝芝已经由震怒转为担忧,疑惑道:“姜亭月,你脸色怎么这么白?你没事吧?”
另一边,许清菏已经扶住了她的手臂,焦急道:“亭月,你先坐下来,先休息会儿。”
姜亭月再往马场内看,陆慎也因着上面的动静回头,向她望来,他抿直唇,眉眼清俊,神色清冷,她的手不由得一颤。
她记得,很快,陆慎便会不情不愿过来,将他赢下的彩头给她,然后这件事便会迅速传遍整个上京,一时奉为佳谈,这也是她爹愿意为她入宫求圣上赐婚的缘由。
并非是她爹信了二人情投意合,而是因为姜亭月名声坏了,除了嫁给陆慎,已经没了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