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昙看向桌面,上头摆着几盘小菜,蔬菜都切得不太规整,要么是不擅长做饭的秦河自己下厨,要么是那位姬艳朝做的。
崖山最会做饭的那位上仙没了,慕千昙这趟过来,自然不可能抱什么挑剔的心思,便直接来到桌边坐下:“没,就是来你这吃的,不介意吧。”
见她落座,姬艳朝起身,去拿了一副碗筷过来。慕千昙接过,刻意避开这女人的目光,免得遭她的不自觉蛊惑。
“魔物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秦河帮她夹菜。
慕千昙还没开始吃,碗里已经半满,她架住秦河的筷子:“你自己多吃点,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菜盘都凉得差不多,说明晚饭开始有一会了,可盘子里面的菜却根本没怎么少。秦河这家伙,不好好吃饭,人清瘦了不止一圈,唇角也死死抿着,咽不下嚼不完的苦涩。
“我吃了,”秦河道:“只是在想事情。”
慕千昙道:“想是想不完的。”
“得让脑袋忙起来,”秦河似乎想笑,努力勾起了唇角:“还是裳熵教我的方法。”
她摸着茶杯,那笑容只存在了短暂一瞬,就偃旗息鼓,砸在杯中消融。她将茶水一饮而尽,仿佛在喝酒,稍稍润湿的唇,转眼又干涸。
慕千昙道:“她先回宗门了,说是有事情要做。”
秦河道:“熵熵强大,不像我,一蹶不振。”
她自暴自弃般的说出这番话后,微微蹙眉,手按住额头,似在忍受突如其来的疼痛,仅仅是瞬息之间,整张脸便失去了血色,嘴唇也变得乌紫。
慕千昙还没反应过来时,姬艳朝先一步行动。她扔下碗筷,弯下.身子,双手捧住秦河的脸,强行与她对视。
那双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眸释放出无限柔情,将对视之人的精神放进最柔嫩的区域,安抚着躁郁疼痛的灵魂。秦河满头是汗,在微弱妖力的扭转下,极差的脸色逐渐转缓,头疼也渐渐褪去。
蛊惑的能力,用对了,也可以镇痛,但说到底,依旧是妖术。作为第一仙门接近“上仙”的修者,却要用一只人为制造的半妖妖术来保持冷静,说出去,怕是会成为笑话。
在旁边观赏了全程的慕千昙,明白其危险性,但也能够理解。她不觉得秦河还有什么其它选择,能够缓和过去所遗留的伤痛。
少顷,秦河彻底恢复正常。她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叹气摇头:“修行于我而言,不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慕千昙想起当年的文武试炼,那时的秦河,可是人人称道的全能修者,无人不赞叹的天才少年。
秦河提振神色,道:“魔物祸乱人间,若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可来寻我。”
从刚刚开始,慕千昙就没回话,听到了这句,也依然保持沉默。
面对这样的秦河,这个不再哭着要姐姐,不再满脸恨意说要复仇的秦河,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吃完饭,她随口说了句告别,便逃也似的离开。
回苍青殿的路上,她代入秦河的身份,想象着该如何解决自己此刻所面临的难题。
师尊待她极好,两人关系亲密,本以为一直能在天虞门过安稳的日子。可没想到,师尊有心事。她为了复仇潜藏在宗门多年,执着于那一个目标,终于抓到了机会,并实现了,杀人,也被杀。那么,剩下的人要怎么办呢?
这看起来是已经结束的对局,不管是承受恨意,还是再释放,都没有秦河再插手的地方。
所以,除了悲痛,别无他物。
回到苍青殿时,天色彻底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的大风,让整个大殿内部充满挥之不去的海潮气息,又湿又闷。
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但饱腹感还是很强,甚至有些反胃,慕千昙没什么力气,往冷冰冰的棺材内一躺,一口闷在胸口的气,好半天才吐出来。
算了,自己的事还不够愁吗?还在那想别人的事。
魔物魔物,到底要怎么对付。
慕千昙躺了会,来回翻身,不知何时,睡着了。
久违的,她在做梦。
梦里,狭海呈现黑色,海水波涛汹涌,浪花砸击在礁石上,一派令人恐惧的死海之相。
突然,一个东西从海中飞出,爬上山壁,一路飞速攀爬到苍青殿门前。接着,视角一转,竟是直接来到了棺材内部。
面前是坚硬的棺材盖,玉质纹理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慕千昙模模糊糊想着,她睡着之前,好像并没有把棺盖都给盖上吧,怎么盖子还会自己动吗?
外面有风呼啸的声音,她伸出手,想把盖子推开。
手刚碰上,她余光中瞥见旁边还有一双手,也一同贴了上去,似乎想要和她一起推棺盖。
她茫然地转头望去,发现有人躺在她身边,这人有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正满面笑容地回望。
不对...不应该这样...
这时,慕千昙听见自己说道:“你还是来了。”
是谁来了?
那人道:“你想见我?”
冷气从棺材的每一处角落涌出,如寒冰一般冷,慕千昙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躺在狭海的冰腔之中。她遏制住缠斗,道:“不想。”
啊,知道了,是魔物啊。
“你不想见我,可我却不得不来见你,因为我有问题想问,”那人眼中流淌着细碎的光点,凝在一起,成了狡黠的笑意:“你是谁?你来自何处?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砰得一声,有人砸在棺盖上,模糊的影子映照在玉色之间。慕千昙收回贴在棺盖的手,悄悄向后靠,右手掌心凝聚着灵力:“这些问题我也想问你,你是谁,又来自何处呢?”
砰,砰,砰!不停有人砸击着棺盖,想要破开这层象征着死亡的防护,窥探到内部的景色。
“你的坚韧实在让我惊喜,”那人咧开嘴:“千昙,继续逃吧,直到我们分出胜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