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裳熵明知故问。
慕千昙想说端不稳,但她不可能承认,改口想说太苦了,那不是在示弱了?于是闭了嘴,半晌才颤声道:“废话真多,要治就快点。”
裳熵又直起身:“还是等会吧,等你睡着了。”
这句话听起来其实有点惊悚,解读一下,就相当于,等你睡着了我再去舔你,怎么想都是一阵恐怖的恶寒。不过考虑到醒着承受这些确实更难熬,慕千昙还是默认了。
看吧,总是这样,命运还是什么的,只给两个选项,一个糟糕,一个更糟糕。
她上半身往下跌去,额头枕着小臂,把腿抽了回来,往回缩。奈何桥洞实在太小,怎么收回都得碰着那点热度,她也无心力爬到更远的地方去了,索性就这样。
“得寸进尺。”她喃喃。
虎落平原被犬欺。
裳熵耳尖动动,听见了,低声笑笑,也不知道笑什么。
“那个愿望是复活秦霜,”刚刚使过坏,她提起这个脸色终于好些了:“是秦河的姐姐吗?”
慕千昙嗯了声,身子好像又在发热,头晕得人都要死了。
“你人已经上天了,秦霜也没回来啊,献祭不还是失败了。”她微微撑起身子,拿药碗来,一口气干完,猛地把脸埋下去,藏起了被苦到龇牙咧嘴的脸。
裳熵剥了一颗糖球,连着纸一起放在她脸颊边:“因为我娘亲做不到,她说不认识秦霜是谁,懒得出手。”
“不认识?”
慕千昙侧过冷汗涔涔的脸,眼眶烧得微红:“不管认不认识,这个愿望本身只是想要复活一个人,堂堂的神做不到吗?”
裳熵道:“堂堂的神也做不到,人死不能复生。”
说到这里,她用力握了下那脚踝,意识到伤口后松开,可也虚虚抓着,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但凡她晚来一会,师尊就.....
她不能接受。
须臾,慕千昙才低声道:“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的愿望固然实现不了,那仰头老怪也休想如愿,真活该。
“献祭阵法的第一步是杀死祭品,按理说你不是...”慕千昙又问,话只说一半。
裳熵懂她的意思,解释道:“第一步不是杀祭品,是许愿,所以要先向神敲门。我娘听见有人敲门的时候,直接把我的肉身毁了,带我进了她的世界。”
按照这个说法,那献祭其实启动了之后也就瞬间结束了,可慕千昙分明记得,魔物数过什么“她临死前的眼神啊”什么的话,怕不是假的吧。
慕千昙道:“我们不是对视了吗?”
裳熵道:“我根本没出那个棺材就死了,是什么时候与师尊对视的?”
慕千昙沉默,裳熵眼睛却缓慢亮起来,语气里压着兴奋:“师尊连这个都能忘啊。”
片刻后,慕千昙还是那套说辞:“我把你献了,你娘倒是没下来锤死我。”
“我说了,她根本不在乎。”说完这话,裳熵手指颤了颤,掩住了眼底的神思,状似无意道:“师尊那天说,要送我一个礼物,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慕千昙反应被病体拖累了很多,下意识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屁话。”
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少顷,裳熵的眼彻底亮起,闪耀夺目,真如宝石璀璨。她嗓音颤抖,笃定道:“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
慕千昙知道了,这是试探她呢。送礼物这事恐怕是魔物变成她的样子后,哄骗人时说的。
“我就说啊,你怎么可能突然送我礼物,没打我一顿都算好的了。”裳熵兴奋道。
“...就算不是...”
“就算最后不是你,之前也是你准备的,我知道。”裳熵只抓住结果:“但你最后选择了我。”
她忍不住握住了女人的裙摆:“所以我再次选择你。”
她眼睛实在是太亮了,本来就是蓝色,还像是点了什么灯似的,根本无法直视。慕千昙侧首望向河流,目光凝在飘动的河灯上,生硬道:“你被你娘杀了,那你现在是...”
裳熵笑道:“其实也不是杀了,而是让我现原形了,是听我要回来,才给我重塑的肉.体,用了她的一根肋骨。”
“肋骨?”慕千昙有些错愕:“所以你现在只是一根骨骼。”
“是神骨,不过来到人间后,神力也没什么用了,只能充当我的躯壳而已。”
裳熵握了握手掌:“人身没有龙身自在,不过在人间,还是这样更方便。”
怨不得短短时间内外貌经历了那么大的变化,原来是从根本上重新捏了。可改变的也不止外貌,慕千昙又问:“你除了见你娘,没再经历其他事了?”
裳熵道:“我复苏了一段记忆。”
“在我还是龙蛋的时候,我被岩浆冲出了火山,冷却之后,被一堆寻宝人带走,作为收藏品辗转经过了很多人手,染上了太多人气,所以我是以人类的模样出壳的。”
“我流浪的时间,太久了,约莫有数百年。我重塑肉身后,也顺带记起了这些。”
盘香饮曾经追查祸龙踪迹的时候也说过,那个龙蛋曾经被很多人收藏过,也经历了许多波折,她还想以这条路搜查龙的下落,可惜没有结果。
龙是极具灵性的生物,很容易被所处的环境影响,来来去去被人把玩观赏,就染上了人之气。当生命出生时,会选择与环境相融的,不那么突出的方式,来保全自己,不因为怪异而被清除。
这是刻在她基因里的避难方式。如果是鸟巢,那就会变成鸟,如果是鸡群,那就是鸡。如果只有自然,那就是龙。
这也就解释了,明明一点人类血统都没有的裳熵,为何是以人类形态度过幼年时期的。
弄懂了这些,慕千昙有种一次性解答多题的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