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猜想过于极端, 且几乎没有任何证据,仅是灵光一现,但细想之下并不完全没道理, 值得进一步考量。

幻影中的庞大黑龙还在喷出龙焰,大地荒芜, 焦黑开裂,人间炼狱。慕千昙坐在那末日中,端起茶盏:‘如果遭受这种打击的是主世界, 以人类目前的防御水平,能抵挡吗? ’

耳边很安静, 脚步声隔了一会才由远及近, 夹杂着塑料膜被撕开的响动, 李碧鸢肩膀夹着麦。

‘啊?你说主世界?我们和龙打?这个不好说吧。龙很厉害不假,但说到底不就是换皮哥斯拉嘛,还是肉做的,咱们可是有核武器,只是要引一个高智慧生物到无人区也不太容易,总不能就在城市里打她吧...’

热水倒进盒子:‘按道理肯定能赢, 麻烦就麻烦在,裳熵她不仅仅是一条龙, 她后面还有个后缀,‘神’,万一她就是皮糙肉厚, 一点都不惧热武器呢。甚至能一口吃掉核弹,也不是不可能, 这都不好说啦。’

就算讨论这种话题也不忘吃那垃圾泡面,慕千昙真有些怀疑她是否在伪装了, 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既然这么可怕,你们穿书局也不多找几个人看着,只让你来,对你也太放心了。’

‘多几双眼睛看也只是看着喽,又改变不了什么, ’李碧鸢咬住叉子,撕开调料包抖了抖:‘而且啊,他们可不是对我放心,是对小世界的稳定性放心。我跟你说过的吧,自从我们观测到第一个小世界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例角色来到主世界的先例。他们与我们之间本来有道墙壁的,而鱼没有打破鱼缸的能力。’

慕千昙:‘哪怕现在有预言为证,他们也毫无反应?’

话音刚落,在无数道高热龙焰灼烧以及灵力乱流冲击下,幻影中的天空逐渐破开一道长长的裂口,犹如峡谷,塌陷蔓延。紧接着,冬日之雪与夏日烈阳,月亮与太阳,星辰与破碎的宇宙背景相互搅缠,一同从那裂缝中倾泻而出。天地失色,海潮涌动,所有生机被撕开大嘴的天幕嚼碎吞没,灾难彻底降临。

而在那日夜颠倒混乱的裂缝中,竟然隐隐约约浮现出现代社会高楼大厦的海市蜃楼。

李碧鸢道:‘怎么能算毫无反应,这不是送你进来了嘛?’

亲眼看见那些闪闪发光的玻璃大楼,慕千昙总算知道那份担忧是从哪里来的:‘所以他们的确不是对你放心,而是对我放心。’

李碧鸢道:‘那倒也不是,纯粹是他们觉得此龙掀不起什么风浪罢了。’

分明之前有说过这件事很受重视,可如今又是一副不看重的口吻,她似乎都没察觉自己说出的话前后矛盾,并且还不止一点。慕千昙抿了口茶水,多少从她这态度里得知自己穿越这事没她说的那么简单。

应当更深入去问,但这个时间并不合适。且她与李碧鸢两人隔着次元,也没法真正威胁到这人,再询问下去也只是车轱辘话,得不到真相。与其浪费时间,不如之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来撬话。

她道:‘不重视也正常,人都有劣根性,就算是历史千百次重演的错误也不能当做警醒,更何况从来没发生过的。’

还是先做自己的事,怀疑也不能停下脚步,不论她有多少疑点,最后都是需要摆脱她,殊途同归。

“这绿衣人,约莫是看见末日来临,吓得失心疯了,这才身着奇装异服。恐怕真到了那个时候,像她这般的不再少数,那龙实在可恨。”慕千昙放下茶盏:“多谢干娘,我看完了。”

呼啸的风,崩裂的大地,嘶鸣的大龙,所有景象都仿佛瞬间被压扁,消失无踪,屋内依然飘着檀香,幽静雅致。

先打破沉默的是谢眉:“预言已出一年之久,瑶娥上仙竟到此时才看完,作为最接近预言诞生之地的上仙,真是太不负责任。”

这位真是看她不顺眼,逢见面必说她两嘴,且话语极直,当众迎面打来,就是让人下不来台。慕千昙当然不是安心接下讽刺的怂包,立即便应道:“既然已有一年之久,想必谢道长必定进展喜人,该不会已经找到那条龙的下落了吧。”

谢眉一甩拂尘,哼道:“成就不必比较,只要添一份力便可,做到随叫随到,总不能像瑶娥上仙般摸不着人影。”

慕千昙道:“真是奇了,您既然说摸不找我的影子,找不到我,又怎么得知我在外面做什么?难道我就不能同样在寻线索?”

谢眉看过来,连带黑纱拂过肩头:“上仙不是去了万药仙岛?”

慕千昙挑眉:“你这不是知道吗。”

谢眉道:“谎话连篇。”

慕千昙道:“我去仙岛也就是最近的事,之前可没少出去按预言找线索。您说我谎话连篇,我倒觉得您比较热衷于诬玷他人,这不像正派仙人可做的。”

“我若算不得正派,那瑶娥上仙不是成了恶修?”

“别把咱们俩绑定,你坏你好与我坏我好都没有直接联系。”

斯文人吵架就像这般,不激烈,不大声嚷嚷,连表情都不怎么变,彬彬有礼,一句接一句,完全不会剑拔弩张,一时半会也难以结束。

盘香饮本想发话,转念觉得让她们说说也无妨,反正都在可控范围内。又发现堆在案上的纸卷竟然有一张不整齐,让人无法容忍,便赶忙凝神慢慢去调整,不理会争吵了。

这两人你来我往又说了几轮,幽怜梦也插嘴道:“瑶娥啊,你还不够了解她,其实她是关心你,想问问你去仙岛去的怎么样,不好意思直接问,才这么别扭去打听的。”

谢眉言辞陡然激烈:“文秀上仙莫要妄加揣测!”

幽怜梦冲她眨了一侧眼:“我只是实话实说。还有啊,她还在我面前偷偷夸过你,说你有时候人还不错呢。本性应当不坏,也肯努力,就是脾气不太好。前两天还说,也不知道你这次去仙岛,能不能把心脏治好。这可都是她亲口讲的,通明上仙不会说谎话,你问问就知道了。”

闻言,慕千昙眼神瞥向端坐身侧的黑袍女人,那女人把拂尘甩到另一条手臂的臂弯,又甩回来,硬是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刚刚那一句不让的劲头莫名卡住了。

慕千昙轻呵一声。

有意思,如今这险恶社会,竟然还有人专门当面骂人,背后夸人的。怎么都讨不着好,也不知道能称她是正直还是缺根筋。

不过,从前看这两人关系明明势如水火,可居然背后还会在一起聊天吗?而且幽怜梦似乎对谢眉还分外了解,这两人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终于把纸塞回去,盘香饮拿手掌一试,整个纸卷的侧面比墙面还要平整。她感觉心头上的某道褶皱也被抚平了,大为满意,这才抬头道:“是了,瑶娥来的也好,正想问问你结果如何。”

掌门也问起,慕千昙不得不回答,垂眸望向茶盏:“未能找到,空手而归。”

幽怜梦轻拍折扇,眸色流转,若有所思。谢眉极快地瞥她一眼,收回视线。

长久养成的习惯下,盘香饮会用灵力对走入自己视野范围内的人进行探测,以保证能够使自身周边的一切尽在掌握。所以自打慕千昙走进来,她就已感受到女人体内的灵力波动没有丝毫改变,也就猜到这个结果。

她没追问具体状况,只是用那双宽厚稳重的眼眸望去:“没关系,不要忘记我对你说过什么。”

措不及防之下,慕千昙搁在膝头的手微微收紧。

没关系。

她的人生里,很少有人会对她说这句话。

如果可以,她本来不想提及失败,哪怕是自己的事情,无论成功失败都只与自己有关,她都不想言明。或者说,下意识把结果给隐瞒起来。

可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决定去仙岛的人是她,找不到活骨肉治疗心脏受苦的还是她。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决策她的举动,这整个过程里,没有除她以外的任何人受到损失或承受伤害。

所以,这有什么不敢告知的呢?

只是在她认知里,不论一件事对象是谁,目标为何,失败都只是失败,没有原因,会换来的也永远只有失望,反感,愤怒,以及各种或大或小的惩罚,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