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历史上的确什么都没有留下,后世之人只知道她秦始皇后宫的一位夫人,是长公子扶苏的母亲,却不知道她到底姓甚名谁,有什么样的人生经历。

别说她了,就连大名鼎鼎的宣太后,也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姓名。

“还望殿下成全!”郑玥叩首再拜,眼含热泪,目光恳切地看着云清。

云清心中唏嘘不已,问道:“你为什么想来求我呢?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郑玥摇了摇头,说道:“妾并不十分确定殿下会帮妾,但妾只有这一条路走,只能选择搏一搏。”

话音一顿,想了想,又说道:“但妾觉得,殿下有八成的可能会帮妾。”

“哦?”云清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郑玥道:“因为殿下是一位善良的神明,您心中有大爱,入目所见的不仅仅掌握着权力的王公贵族,您的目光更多注视着黔首庶民;您看见的也不只有高高在上的男子,您能低眉俯首,看到我等女子的不易。”

她笑了一下,神情温柔:“殿下,您观察过小兔子吗?”

云清挑了挑眉,她不知道郑玥想说什么,便不置可否。

她拥有道具“目光如炬”,可以洞察人心,但更多时候,她选择关闭这个道具,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打开。因为道具如果一直开着,她就能一直听到别人的心声,纷纷杂杂的各种心声实在太吵,听得人头疼。

此时此刻,她也没有使用道具去探查郑玥的心思,只认真看着她,用温和包容的目光鼓励郑玥继续说下去。

“兔子是动物里的弱者,它们身边到处都是猛兽,所以它们格外敏感,周围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它们都能立即察觉。”郑玥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她似乎把温柔刻进了骨子里,“这样是不是很可怜?但也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本领。妾就如同这兔子一般,凡事都做不了自己的主,但很会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所以......”

她对着云清微微一笑:“所以,妾能敏锐地察觉到,殿下对世间女子是有一份仁慈之心的,殿下很乐于见到女子自立自强。是以,妾觉得,殿下应该会帮助妾。”

该说的说完后,她便不再开口,只静静看着神明,等待着祂的回答。

云清盯着郑玥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起身,一手搭上她的肩膀,道:“从现在起,八成把握变为十成了。”

郑玥一怔,随即欣喜若狂,赶紧叩首:“多谢殿下!”

“去吧!不要辜负我的心意。”云清温和地说道。

顿了顿,又道:“既然你知晓我的心思,那便好好做,给天下女子做一个好榜样。”

“唯!”郑玥郑重地答应,行了大礼。

她的心愿已经达成,不好再呆在这里打扰神明,便准备告辞离开。

但走了两步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问道:“殿下,您愿意听妾讲一讲妾的故事吗?”

“好。”云清点头。

郑玥便返回了神明身边,乖乖站着,和神明一同看着湖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徐徐开口:“妾是......”

刚说了一个字,她就停顿了一下,改了口:“我曾经是郑国公主,我母亲是我父王的一个普通妾室,并不怎么得宠。幼年时,母亲经常抱着我唱歌,哄我睡觉。但是,她唱着唱着就会流下泪来,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想念我的父王,父王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她了。我那时候不懂,为什么父王不来见母亲,母亲就会伤心呢?我这么问的时候,母亲说我还小,等我长大了,有了倾慕的男子后就会明白。”

“后来,我长大了,我的母亲依然不受宠,连带着我也不得父王的喜爱。父王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孩子,在偌大的郑国宫廷里,我和母亲是最不起眼的两道影子。由于长期见不到父王,母亲忧思过度,身体越来越差,整个人十分憔悴。我那时虽然没有心仪的男子,但我已经长大了,明白了母亲为何会如此。”

“于是,我去找我的父王,我求他去见见我的母亲,他的宠爱就是母亲的命,没有了他的爱,母亲活不下去。父王听我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拒绝了我的请求,他说他厌恶极了我母亲,生生世世都不愿意再见到母亲。”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了我和母亲居住的小院子里,亲眼看着母亲眼里的光芒逐渐熄灭。”

“我没有把父王的话告诉母亲,但是母亲一直等不到父王来见她,她心里也多少猜到了一些。后来,她告诉我,父王一直怨恨她,因为她被父王的臣子调戏过,但她并没有因此发怒,所以父王怀疑她和那个大臣早已暗中私通。”

郑玥说到这里的时候,勾起唇角,讥讽地笑了一声:“我母亲年轻时,曾是父王最宠爱的女人,所有人都羡慕母亲。可是君王的宠爱何其浅薄?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因为那些莫须有的揣测,他认定母亲背叛了他,甚至疑心我不是他的女儿,把我送到了秦国。”

“你母亲的事,有什么内情?”云清问道。

“殿下可知楚王绝缨?”郑玥道。

云清点头。

楚庄王赐群臣宴饮,其爱妾陪伴在侧,为诸位大臣倒酒。不料烛火突然熄灭,有人趁机调戏美人。美人气恼,眼疾手快地扯下了那男子的帽缨,然后对楚庄王哭诉。她让楚庄王点灯,看看到底是谁的帽缨断了,便可知晓谁是轻薄她的狂徒。

但楚庄王却说:“是我请他们喝酒的,酒后失态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怎么能因为你一个女子的贞洁而责怪他们?”

于是,楚庄王命大臣都摘下自己的帽缨,然后再点上蜡烛。

这样,等宴席上恢复光亮的时候,所有人的帽子都是光秃秃的,大家都一样,也就分辨不出谁才是狂徒了。

大臣们纷纷感慨楚庄王的仁慈,这场宴席宾主尽欢。

三年后,晋国和楚国交战,有一位将军奋勇杀敌,奋不顾死,打起仗来不要命。楚庄王觉得很奇怪,就去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调戏美人的臣子,因为大王宽恕了他,还保住了他的颜面,所以他对大王心生敬佩,忠心耿耿,想要报答大王昔日的恩情。

最后,楚国战胜了晋国,楚国崛起,楚庄王也成为了乱世里一位雄主。这“楚王绝缨”的故事便一直流传了下去,为人所称道。

“后世的国君、臣子都赞扬楚庄王的德行,认为是他足够宽容大度,才获得了臣子的忠心,使楚国强大起来,可谁又记得事件中心的那位美人呢?”郑玥眼中隐隐含泪,语气讥讽中又有些悲愤,“美人若是不对楚庄王哭诉自己受到轻薄,便会被认为是她自己淫.荡,美人哭诉了,却被斥责为小肚鸡肠。最后,在这段男人的故事里,她彻底沦为了一个工具,一个用来衬托楚庄王多么宽容、君臣之情多么深厚的工具!”

郑玥擦了擦眼泪,扭头看向神明:“殿下,这是不是很可笑?一个女人的牺牲,成就了一段君臣佳话?”

云清看着湖水里的鱼儿,点了点头。

郑玥接着问道:“殿下,您说,楚庄王真的那么宽容大度吗?还是说,他只是不把女子放在眼里,所以不愿意为了一个美人处罚臣子?”

说完后,她没等云清回答,便又喃喃道:“向来不就是如此吗?他们男人,何曾把我们女人放在眼里过?他们觉得女人都是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花木,只是看着漂亮,实则头脑空空,无法和他们有太深入的交流。在他们心中,只有男人才是另一个男人的灵魂伴侣,女人只不过是泄.欲工具罢了。”

云清默默听她说完,然后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因为她不是楚庄王,楚庄王也已经死去多年,她无法知道楚庄王是怎么想的。

不过,如果她是皇帝,若是有臣子敢调戏她的男宠,她必定不会像楚庄王那样宽恕了对方。她会毫不犹豫地处死那人,把对方的家产全部抄没充公。

因为在她看来,只有傀儡皇帝才会忍气吞声,作为一个实权皇帝,她绝对无法忍受臣子的无礼行为。

哪怕,她并不怎么喜欢那个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