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菀菀惨然一笑,扬起一张煞白的脸,反问杨贺:“公公会放过我么?”

杨贺说:“陈姑娘可别忘了,在你们无处可去,要被赶出燕都时,是我给了你们一个容身之所。让你入宫伴驾,享尽荣华,你的师父师兄弟都不用再流离失所,受人冷眼。”

他一提起师父师兄弟,陈菀菀哆嗦了一下,眼泪簌簌往下掉。

杨贺蹲下身,曲起手指擦她脸颊边的眼泪,说:“你一直很听话,我也无意为难你。”

“那日,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陈菀菀恍了恍神,过了许久,才用手捂住脸颊,呜咽道:“陛下让我出宫,离开燕都……”

她泣不成声,“以后,好好地活下去。”

杨贺无动于衷,收回手站了起来,说:“还说了什么?”

“陛下还说,还说”她低着头,声音太小,杨贺皱了皱眉,突然只觉浑身一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陈菀菀已经攥着一把匕首朝他刺了过来。

“督公躲开!”一记年轻清朗的嗓音陡然传来,一支飞镖击在寒光闪烁的刀刃上,激得陈菀菀身子踉跄了半步。不过须臾,萧百年身影极快地掠了出来,已赤手同陈菀菀对了两招。陈菀菀常年行走江湖,会武,对上萧百年竟也过了十余招还未显露败相。

杨贺心有余悸,脸色阴沉地看着二人交手,斥道:“傻着干什么!”

当即,几个内侍也拔刀迎了上去。

陈菀菀不是萧百年的对手,更遑论还有内侍,片刻后就被夺了匕首按在了地上。

杨贺说:“陛下让你杀我?”

“呸!”陈菀菀恨恨地啐了口,她性子烈,一双杏眸哪儿还有半分软弱,烧着火,恨不能将杨贺生生烧死,“阿寰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反而恩将仇报谋害他,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得好死!”

杨贺气笑了,眉梢眼角透着股子寒霜似的凛冽冶艳,“不知死活。”

杨贺说:“其实你应该听陛下的话,离开燕都,毕竟”

他凉凉地笑了一下,阴柔又冰冷,“陛下他连自己都保不了,更保不了你。”

陈菀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恨恨地瞪着杨贺,杨贺神态冷漠,陈菀菀到底年少,转眼就崩溃地哭了出声,哀求杨贺,“公公,你放过陛下好不好,我求求你,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他是真的将你当做知己朋友的,公公,我求你。”

她不住地磕头,青石地板冷硬,脑袋磕上去闷声响。杨贺垂下眼睛看着她,突然一抬腿,让她磕在了自己的靴尖上。

陈菀菀仿佛看见了一线生机,抓住杨贺的袍子,啜泣道:“公公,阿寰可以不当皇帝,你们放了他,我们走得远远的,躲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求求你……”

杨贺说:“贵人,晚了。”

杨贺折身回去的时候,萧百年跟在他身后。

杨贺说:“季尧让你跟着我的?”

“是……不是,”萧百年有些无措,“殿下让我保护公公。”

杨贺淡淡道:“在这宫里,是监视吧。”

萧百年讷讷无言,不过片刻,又听杨贺说:“你从诏狱里救走了一个戚家人?”

萧百年脸色变了变。

杨贺冷笑了一声,说:“我不追究,你回去,今日起不要再跟着我。”

萧百年低声道:“谢督公!”

桌上摆了点心,季尧拿了块塞嘴里,心满意足地说:“好甜,公公这儿的点心怎么比我府上厨娘做的好吃。”

杨贺突然道:“陛下起疑了。”

季尧不置可否,将整块糕点吃完了,舔了舔指头,笑道:“还以为公公犹念旧情,对皇兄心存不忍呢。”

杨贺看了季尧一眼,说:“你想做什么?”

季尧道:“宫里都在公公的掌握之中,出不了乱子,可燕都之外。一旦皇兄发出去密召,诏边军入京勤王,只怕要生事端。”

杨贺说:“陛下发不出密诏。”

“公公这般笃定?”季尧笑了笑,露出两颗稚气的虎牙,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说:“那皇兄是怎么找来人要把小嫂嫂送出宫的?”

“莫说宫里还有司礼监李承德,就是朝中也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家伙没死,皇兄如果联络了他们……”

杨贺眼神一冷,没有说话。

季尧叹了声,孩子气地嘟哝道:“这药效起的太慢了,夜长梦多啊。”

55

【那我便陪殿下共赴黄泉。】

不想了55

季寰对杨贺、季尧不再信任,二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揭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正当雨夜。

司礼监的门紧闭着,禁军闯进去的时候,杨贺就站在门外,内侍在他身后打了伞,雨水淅淅沥沥地沿着伞面滑落,溅起一圈圈涟漪。

他今夜肩上搭了斗篷,薄薄的,暗奢的黑底,衬得里头的朱红越发夺目,波澜不惊地听着里头的刀刃和惨叫声。

直到内侍躬身说:“督公,人都清干净了,”杨贺才慢慢地抬腿走了进去。

穿过长长的中庭,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拖开了,清出一条淌血的路。堂里已亮起了灯火,亮堂堂的,昔日司礼监大权宦狼狈地穿着白色亵衣,一张老脸煞白,上了年纪,干瘦如将折的落败枯枝。

杨贺看着他,颔首笑了一下,说:“李督公,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