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晔声音不小, 足够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再看他桌面,除了一张全白的考卷, 的确空无一物。既无笔墨书?写,又?如何答卷,夫子这下自然是不能再以?作弊的名头诬陷于他。
又?心想那些?人既然想要梁晔离开书?院, 若是校考空交白卷, 依照学院规定, 那也是得收拾包袱走人的, 便开始训斥他作为学子, 校考之日竟忘带笔墨,实无读书?人的样子。但要他帮着借笔墨,那自然是休想的。
只见梁晔先是认真低头听着他训斥了半天, 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抬起?头来。“夫子, 我忽然想到我其实是带笔墨的, 不过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你要不先检查检查,看看我可带了什么不能带的东西?”
夫子心里本就有鬼,听着梁晔这番话?, 再看到梁晔一副显然已经看破的表情,背后忽然起?了一阵冷汗。明明他是夫子,梁晔才是学生,可他却不敢再下手,只能色厉内荏地说了声:“既然带了,那便赶紧答卷。”之后,便转头不敢再看他。
那几个与梁晔同一个考场,原本正准备等着看梁晔名声扫地的人见此?,自是死死盯着梁晔。
只见梁晔从?容地从?袖中拿出一块全新的墨与一支不曾浸过水的毫笔,将其一一摆在面前,而后才真正开始动笔答起?卷来。
那些?人心想,今日虽然不能诬陷他作弊,可交卷时辰马上便到了,他们可不信梁晔能在短短的时间,就把考卷给?写出来,若是名次受损,长?久以?往下去多次,他一样也不能留在书?院。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会是梁晔在书?院里最后一次的校考。之后他便离开了书?院,开始在京郊买下的一进小宅子里面,一门心思应对科考。
“我们当时随着王孙没少前去拜访,我记得王孙曾问过梁大人,他会这般做,可是因?为怕了那些?人。梁大人却说与其时常勾心斗角夜不能寐,倒不如自己安心苦读来的自在。再说天下那么多寒门学士,能上京云书?院的能有几个?若没李大家,他本就是该如今日这般一人闭门苦读的。”
“回去后,王孙便同我们叹道?,像他这种身份的,什么人是他没见过的,可像梁大人这样的,他却还是头一次见。他既能不考虑后果将那些?权贵得罪个遍,那应当是个不畏强权的硬骨头,可他却又?在李大家去后,肯避开锋芒,离开书?院,这就显得他有些?怯懦。两相结合在一起?,显得他倒像是一个被现实捶打?过的愣头青。可与梁晔接触了那么久,王孙可不会觉得这个切开冒黑水的贼货会是那般的没脑子。直到后来看到梁大人能在同科进士里,获任刑部主事一职,王孙便算是明白了他那些?举动背后的目的。”
从?紫裳口中听到梁晔以?前的往事,到底只是她单方面的回忆,且又?在多处卖起?了关子,许多细节不曾透露,落茗边听,还得边跟着去思索梁晔当年?行那些?事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会在听完最后一句之后,总算是知道?紫裳到底要说什么了。
“落茗倒是想问紫裳姐姐,想要诬陷老爷的贵人是何人,而将有人意图对付他的这个消息透漏给?老爷知道?的,又?是什么人?”
紫裳本以?为落茗会追着问到底是什么目的,却没想到她会问自己,当年?梁晔在书?院遇到的两拨人,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啊,我可不好多说,只能说一个是囚牛,一个是蒲牢,这两个啊,可都不是好惹的。”
龙生九子,长?子名囚牛,四子名蒲牢。联系到紫裳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落茗自然不再多言,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只是姐姐你今日为何会忽然与我聊起?这些?来?”
“不过是看你投缘,左右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聊聊呗。且也是给?你提前提个醒,你这般聪慧,想来也是能领会的才对。”
紫裳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提醒她,梁晔如今虽然因?为三年?孝期,并?无朝堂党派纷争的困扰,但三年?孝期一旦结束,那他必然是要回京复职的,而到那个时候,她若是随同梁晔一块回京,自然是要面对起?她不曾经历过的各种风浪。
她们不知梁晔已经给了落茗正妻的承诺,若是知道?,想要提醒的恐怕会更多。
梁晔虽能在囚牛与蒲牢之斗中成功抽身一次,但随着之后越来越多的龙子龙孙加入争斗,他能不能保全自己,保全他身后的人,都是未知之数。
想到这,落茗再次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昨日才释怀的身份,再次开始压到了她的心头。
但先前是因?为自卑,这一次,她却担心因?为自己的身份,会在未来给?梁晔带来麻烦。
等到了晚间,落茗便将她所顾忌的事,尽数同梁晔提了一遍。“先前不过是为了争梁府的家产,便已有人频繁以?我作为攻击你的武器。待你过完三年?孝期,自然是要回京复职的,我虽不懂那些?为官之道?,但还是知道?,官位就那么几个,你回去便要占上一个,到时候自然是免不了被人盯上的,若他们再次以?我作为攻讦你的武器,我想就没有像应付族中长?辈们那么简单了。”
“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梁晔开始蹙眉,显然不太想再说这件事。
落茗的心顿时紧了一紧,若是不愿说,那便是因?为这件事已经难办到让人起?了开始逃避的念头。
所以?梁晔从?未真正去想过以?后,也从?未想好之后若是真的发生这些?事,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他对自己的感情或许是真,但就像是一时的热血上头,此?时的话?或许是真心,可若激情退去,那么他还是否会非自己不可?
“老爷,我问你,你在收我之前,可曾想过,你如今正值孝期,若是收了我,究竟会有多少麻烦?”她想,若是梁晔回答说没想过,那她恐怕真的得清醒起?来,开始考虑后路了。
第65章 做事问罪 她当时愿意成为梁晔……
她当时愿意成为梁晔的女人, 一来是为了得?到庇护,二来是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的确是动了真心。
她会被?梁晔正妻的承诺冲昏头脑, 却也能在紫裳的提点下立马清醒过来。
在她的心里边, 摆在第一位的,依旧是她的性命,始终未曾变过, “老爷你不愿回答,也没关系,但只望你在那一日来临之时, 放我?一条生路。”
梁晔从未刻意去比较过,两人之间,谁付出的感情要来的更多一点, 但是这一刻, 他却认识到, 落茗一直对他有着?无法抹去的顾及于保留, 不管他如何证明自己?的真心, 都无法消减她内心的不安。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那老爷为何不回答我?,若是日后?有人拿你孝期呷戏你父亲小妾的事情, 作为武器, 在朝堂上攻击你, 你该怎么办?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无法保证自己?每一步都能瞒天过海, 也无法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梁晔不相信落茗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些?,想?到今日她不过与紫裳她们几人待了一会,之后?便忽然开始忧心未来之事, 遂问道:“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看来……”落茗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梁晔心里果然不过区区玩物,一下便想?到这不会是自己?应该会想?到的事。一只笼中的金丝雀,只需要享受眼?前的宠爱,如何会去打算未来。是她真的将自己?太当回事了。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未来的事,我?既已向你做过保证,那么今生必不会负你。你的那些?假设,我?不会让他们变成现实,也不可能变成现实。”
原本以为落茗还要再哄上一番才能信他,却听她一下便软和了语气,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食言。”
落茗的态度转变的实在太快,好?似方才她的那些?诘问,就像是夏日的阵雨,一阵过去后?,便开始雨过天晴。
可越是这样,越是能让人觉得?,她此番的作态,不像是出自真心,而是一种想?要暂时息事宁人的敷衍。
而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态度,梁晔又如何不明白。当初落茗尚未对他敞开心扉之时,便时时这般作态,如今他好?不容易诱着?她敞开了心扉,却因为对未来的顾虑,再次关闭了大?门?。
想?着?王孙还留在山庄不曾离去,梁晔甩手便出了房门?,前往王孙落塌之处。
他倒是要好?好?问问,他让他手下人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孙倒像是提前知道梁晔会来找他一般,点着?灯,倒着?酒,坐在窗边,等?着?他了。见梁晔走来,赶紧伸手在对边空酒盏上倒满了酒。“白日不能喝尽兴,这会倒是喝酒最好?的时候。”
梁晔举起酒盏一口饮下,而后?又拿起酒瓶,往手中空盏里又续上了酒。“是你吩咐紫裳她们对落茗说起朝堂之事的?”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王孙啧啧了几声,“看你这样子,你们这脾气可闹得?不轻哦,你为何不哄好?再来?难不成还指望我?帮你主主”
第66章 着手安排 “果然是你,怎么,……
“果然是你, 怎么,这是想抢我女?人?不成?”
王孙闻言,却是忍不住喷出了正?要入口的酒水, 咳嗽了半天, 才匀了口气?。“想我堂堂金陵王孙,还?用得着觊觎别人?家的女?人??更别说还?是你的女?人?。你可知道近日京中都发生什么事吗?”
“听说陛下身体欠安,朝臣举奏请求陛下立下太子。可这太子的人?选无论?是谁, 这火暂时还?烧不到?我的头上?,毕竟我才一丁忧在家的六品刑部主事,倒还?不值得被那些大人?物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