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她帮他做什么。
可她依然帮他顾全了下属的?家眷。
他吩咐刘崇:“黄荣是东厂的?人,他手底下番子比你更了解京城,你请他去查程何,把他在京中落脚的?地方都找出来……”他已经冷静到了极致,只是依然觉得心里发冷。
官轿落在王家门前。刘崇打马而去。
王家本?家在沧州,京师这处宅子是王璟自己的?私产。赵枢方至府前就有人前去通报,应该是提前遣散了下人,这会儿这座宅子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只留一个直愣愣的?侍从。
他进去的?时候,王璟已经煮好一壶茶在等他了。
“我知道程何绑了你的夫人……是我的过失,我没有约束好他。”他没有穿官服,身上?就一身灰布襕衫,孑然一身,戴罪的?模样。给他斟了一盏茶。
赵枢可没有心情喝他这盏茶。
“他既是你的?人,寻根究底应该就是能找到的?。他现在在哪里?”语气十分地冰冷。
王璟听出他言语中的?疏离,心里还是有一点抽痛。他们兄妹两个人,当真就是上?天派来克他的?,纵然是冷心冷清,他却也哪个都逃不过。
“在平刘巷,那是我给他的?宅子,你去找她吧。”
茶还是热的?,眼前的?人却已经走了。
乳白的?雾气从茶盏中悠悠而上?。王璟坐在椅子上?,偏头去看窗外,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和着冰冷的?风,让人心里也发冷。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们之间。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风中一声?微弱的?叹息。
说不清是遗憾更多。还是愿赌服输多一些。
平刘巷靠东边儿一间柴房外十分吵嚷。茶桌头聚了七八个穿灰布短袄的?壮汉,此刻甩开了膀子吃喝,众人一边商量着耍牌九,一边紧盯着柴房里头关着的?女?人。
“婶娘,我疼……我的?手好疼。”一道孩童稚嫩的?声?音响起?。
赵明?宜冷得发颤,紧紧地抱着他,把他的?手托在掌心里,眼泪都要落了下来:“别怕,婶娘在呢,再等等,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张小?公子紧紧地抱着她。面色越来越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小?小?的?身子忍不住地发抖。
睡梦中都在喊疼。
柴房外的?男人还在侃天说地,纳闷儿着:“怎么程大人还没回来,他不回来,咱们的?银子问谁要去?”
有人心里一跳:“别不是让人给抓了吧!”
“啐!别胡说,这可是咱们的?卖命钱,他没了咱们也完蛋了!里头这个让人发现了就是要命的?!你盼着点儿好的?成不成!”
“姓程的?说等他回来就杀了这女?的?,给咱们分钱!他这会儿还没回来,那这女?的?咱杀还是不杀!”
“杀不杀再说吧!”
屋外七嘴八舌的?。
怀里的?孩子渐渐地发抖,赵明?宜听得心冷,俯身去贴了贴孩子的?额头,却发现一片滚烫。她没有照顾过孩子,却也知道这是要命的?事,伤口不处理的?话?用不了多久就完了。
她把孩子放在草毡上?。用力地去捶打拆房的?门窗:“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唉唉唉,里头的?喊什么喊!”怕那女?人把人喊来,一个短头络腮胡子的?男人走了过来,将门拉开一条缝儿。横着眼睛盯着屋里的?女?人,面色不善。
赵明?宜手都在抖,她怕那个孩子再烧下去会死在她怀里,捏紧了手道:“你得给他请个大夫……再这样下去,他死了,姓程的?落不找好,你们更拿不到银子。”
“唉他是什么人呐,请什么大夫,死就死了。”
这群人拿钱办事,满脑子只有银子,根本?不管别的?。
赵明?宜盯着屋外的?人,心中盘算许久,才没有将自己的?身份托了出来。她知道,她只要说了,只能死得更快。没有人敢得罪张总兵,更没有敢得罪赵枢。
比起?荣华富贵,他们更怕死。
他们只会杀人灭口,将尸体永远地埋在看不见的?地方。
“婶娘,我疼……”
赵明?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根本?不敢看孩子的?手。他才六岁,少了一根手指头,说是钻心的?疼也不为过。心里忍不住地酸涩,只能紧紧地抱着他,让他不那么冷。
她可以相?信他的?。
大哥一定会找到她的?。
“齐深,不怕,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我在这里陪着你,不要害怕。”她是这样说的?,心里却忍不住害怕了起?来。其实只要她不离开督师府,就一定不会有事的?。她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可是张家唯二的?两个孩子。都落在了程何手里。
她不敢想最后要怎么跟张大人交代。
可她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滚烫的?泪水低落在孩子的?手背上?,张小?公子动了动那只完好的?手,喘着气睁开了眼。他不知道哭过多久,早就哭不出来了,只能忍着疼:“婶娘,你怎么也哭了呢,你也疼吗?”
赵明?宜贴了贴他的?额头,擦干了眼泪,笑了笑:“不是,我不疼,你睡吧,我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好……”
她只能庆幸程何还没有回来。
她听见了那些人说的?,程何打算回来就杀了她。天马上?就要黑了,她根本?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这种刀悬在头顶上?的?感觉,真是让人一辈子都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