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你可以离开?这个路口了。]
秦一隅的双臂抱得很紧,紧到南乙的崩溃无所遁形。他低头,细致地亲吻南乙冰冷的面颊、他被泪水浸湿的眼睫,交叠的双臂从后?背托住了他。
他本来想说“你吓死我了”,但?还?是忍住了。
就这样原地拥抱了很久,久到南乙从他身上汲取到足够多的暖热,僵硬的心渐渐融化?后?,他听见秦一隅柔软的耳语。
“宝宝,我带你去个地方。”
南乙没有抬脸,不想被他看到任何软弱的表情,只埋在他肩窝,很平淡地低声说:“别告诉我是西伯利亚。”
“当然不是。”秦一隅被逗笑了,偏了偏头,磕了一下?这聪明又?倦怠的小脑瓜。
“是一个你去了,会觉得这个烂透了的世界其实还?挺不赖的地方。”
生的礼物
陈善弘之所以可以多年屹立不倒, 究其根本是因为背后坚实的势力网,他的猖狂也来源于此,以为没可能会有人能撬动这坚如磐石的后台。
可这样的人的确出?现了, 还?不止一个, 自杀式地爆破了出口。一旦这张网被粉碎,他就?迅速从空中楼阁坠落,成为第一个被开刀的对象。
尽管调查和庭审还要经历相当漫长的流程,但以他身上背负的各个罪名?,没可能脱身, 勉强也能算尘埃落定。
但秦一隅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替南乙开心?,而是害怕。
如果一个人经年累月地渴望做成某件事, 这件事就?会在无形中成为他赖以生存的信仰。
一旦得到?了,成功了, 就?会陷入失去?信仰的迷茫之中,被虚无所淹没。
尤其是,这样漫长艰深的报复,得到?的结果却丝毫弥补不了失去?至亲的痛楚, 他付出?了那么多,能做的都做了,摸爬滚打, 头破血流,那么多人牵涉其中,那么多人为此冒着巨大风险,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一个“早应如此”。
现实与幻想之间的巨大鸿沟始终无法弥补,失去?的永远不会归还?, 现在的南乙甚至还?失去?了他人生最重要?的动力。
这太可怕了。
接了通电话后,秦一隅就?回到?宿舍房间, 发现南乙消失不见,但二?十分钟前他还?发微信说?在卧室。
心?里有些慌,秦一隅拨去?电话,视线无目的地瞟着,忽然定在南乙的书桌上。那上面放着一本笔记本,南乙的桌子通常都被他清理得非常干净,桌面上几?乎不会留任何东西。
奇怪。他走?过去?,但并没有翻开,因为他很清楚南乙的性格。这人非常谨慎,也很注重隐私。
忙音。秦一隅挂断电话,忽然发现笔记本里夹着什么。细长的、被吸干水分的植物细茎,从泛黄的书页边缘泄露,像书签一样。
这是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沿着那“书签”翻开来,看到?的东西,和他的想象不谋而合。
这么爱我。居然把上次跳进镜湖捡起来的水草压在本子里了,保存得这么完整。
可当他伸手拿起来时,才发现不止一根。
是两株缠在一起的水草,其中一个尚且保留着植物鲜活时的色彩,另一个则失色许多,这中间的差距,隔着六年。
原来他逃掉早自习之后捞起来的课本,是南乙的。
是小幽灵的。
秦一隅盯着这两株水草,鼻尖发酸,南乙有许多机会向他诉说?他们之间无数个微妙又缠绵的关联,但他从没开口说?过,只默默留存着这些线索。
明明人都是他的了,到?底怎么想的啊。
换做另一个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冲秦一隅大喊:我见过水草开花儿,是你让我见到?的。你和我一个中学,替我捞过书,替我披上你的校服,我们有好多好多共同的回忆,能不能记起我,能不能喜欢上我?
都没有,南乙有的只有沉默。
秦一隅被巨大的遗憾浸没,渐渐地发现,原来真正希望能早点记起来,早点爱上的,是自己啊。
到?底还?存在多少秘密?不知道,数不清吧,可就?算南乙不想说?出?口,秦一隅也可以耐心?地花很长时间去?发现。
他们必须还?要?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既然他能从水里捞起开花的水草,当然也能捞起被虚无淹没的恋人。
将水草原封不动地夹回笔记本里,秦一隅穿上外套出?去?找南乙,电话不接,他只能试试,带着担忧去?碰运气。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设身处地地想,南乙找自己的时候该有多辛苦。
好在他们都找到?了。
“这就?是你说?的还?不赖的地方?”
看着南乙摘下头盔,用有些疑惑的表情看了一眼?医院大门,又向后看他,秦一隅很想笑,又想抱着他的脸狠狠亲一口。
“是啊。”他也摘下头盔,“就?是这儿。”
南乙没说?话了。医院这种地方,秦一隅应该是不陌生的,但真要?比比,他恐怕比秦一隅还?要?熟。
停好车,秦一隅熟门熟路地领着他去?医院里面唯一的小商店买了一兜橙子、一袋子苹果和一大盒草莓,溜达着就?来到?了住院部。这时候南乙才意识到?,秦一隅是带他来看望病人的。
这倒是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南乙之前就?想过,结束后,要?带秦一隅去?看看李不言。
但是那时,现在的他发现自己实在没有气力,好像跑完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他的体力和意志都被掏空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倒入站在终点线的恋人的怀中。
太软弱了。
从电梯里出?来,秦一隅拎着东西一路盯着病房的门牌,找到?目标后,腾出?一只手拉着南乙的手腕,推开门走?进去?。
这是一间四人病房,但其中两张床都是空的,靠门的那张床上侧卧着一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乐乐呵呵刷着短视频。
一张帘子隔开了靠窗户床位。秦一隅拉着南乙走?到?窗边,清了清嗓子,手指在帘子边缘挑开一个小缝,歪着头瞅了一眼?,接着刷的一声,把帘子彻底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