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纪楚自然大喜过望,什么丢人的下跪登时被他抛之脑后,一条胳膊揽着一尊纸扎仆从,左拥右抱地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逐渐冷下来的月光将三道黑影带到门前,阴风擦着地面无声走过。
“仙长救命!”
罗欢宜抱着罗红石,扑通一声跪拜在地。
罗夫人有样学样,“仙长救命!”
房内再次沉默下来,南纪楚察觉到气氛不对,缓缓收起了灿烂绽放的笑容。
看着门口跪在地面的一对夫妻,桓氏几人却觉得心里发毛。
如此堂而皇之,是挑衅,还是……
门弗隐肩上的纸人已经拽住他的衣衫躲到了他身后,一双圆溜溜的圈圈眼泫然欲泣。
丛不芜笑了一下,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静,说道:“罗境主,你这里闹鬼了。”
罗欢宜狠狠点了几下头,秃噜着嘴皮子说:“仙长有所不知,我与夫人一经歇息,便听到本该熟睡的红石哭闹不止,夫人起身哄了两息,却不见好。我以为是房中燥热,便起身打开半扇窗,一阵冷风吹进来,红石很快止住了哭声。”
再往下,他却哽咽起来,又不说了。
这是他的老毛病,丛不芜见怪不怪,转眼看向了罗夫人。
罗夫人很快接过话茬,续道:“我低头一看,红石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被吓丢了魂儿,一直瞪着眼睛,直说自己害怕。我想来找仙长驱邪,一拉门环,那扇门竟然变成了纸扎的……一定是红石走丢时被水鬼缠上了,可恶的水鬼,还跟到了家里来……仙长,请您一定要救救红石,我只有这一个孩子……”
“可罗境主不是说,蓬莱乃是仙境么?既是仙境,怎么会有鬼呢?”
丛不芜不疾不徐道。
罗欢宜宽厚的脊背猛然一顿,抬头恶狠狠道:“是台厌侬!一定是他!我早看他有古怪!”
“原来是这样。”丛不芜上前将他二人搀扶起来,又将罗欢宜怀中的“罗红石”接过抱在怀里,“我们见到了一只画皮鬼,长头发,白眼睛,没有脚,好吓人。一旦和他对视,他就会把人变成纸扎人,抢走那人的皮。”
她一本正经地扯着谎话,说得几人一头雾水,罗欢宜对此却表现得深信不疑,“那就不是水鬼,而是画皮鬼。求仙长救命。”
丛不芜避而不答,又问道:“那画皮鬼从何而来呢?”
“台厌侬。”罗欢宜一字一句道,“仙长,他有古怪。”
“他有什么古怪?”
丛不芜循循善诱。
“他一个男人,整天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还会缝衣服,做女红。蓬莱境中的衣服,都是他做的。”罗欢宜着了魔一般,丛不芜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慢慢道,“他这样的男人,还要我帮他讨媳妇儿,素日里正经活计一件不干,只想着打扮自己,谁肯跟他过日子……”
丛不芜:“那他做的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
丛不芜听罢又笑了起来,她腾出一只手,轻柔地摸了摸怀中“罗红石”的脸颊,“红石,你要不要我救命?”
被她一摸,“罗红石”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可野火般蔓延的欲|望到底压倒了一切,她点点头,双手搂住了丛不芜的脖子:“要。”
丛不芜满意地笑了笑,将她正面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那只画皮鬼还会再来的。这人人太多,人气太盛,我们不能共处一室。”
“罗红石”的下巴乖巧地搁在丛不芜的肩窝里,只露出两只黑亮的眼睛。
门弗隐冷眼瞧着,一言不发。
“罗红石”却不敢看他,掉转开视线,盯着丛不芜洁白的颈项发呆。
“好香……”
丛不芜像是没听到,不容置疑道:“不如就让这些小辈暂留此处守株待兔,将那只画皮鬼一击毙命。罗夫人,你们和我一起去东厢房吧。”
门弗隐:“我
也一同前去。”
丛不芜回过头,却说:“仙长,有一个小忙,你要帮一帮我。”
门弗隐稳住心神,“你说。”
丛不芜道:“我房中还有几只墙上鬼,无人看管恐生祸端,就有劳您老走一趟了。”
“您老”二字被她咬得极重,门弗隐思索片刻,到底拗不过她,只好折中道:“我处理好那几只鬼就来找你,不许不见我。”
丛不芜敷衍道:“一定。”
她与门弗隐在你来我往间就将众人的去处定了下来,罗欢宜还没找到插话的档口,就被丛不芜扯出了房。
“老实呆在这里,无论听见什么动静,天亮之前,不要出去。”丛不芜将“罗红石”的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向房中呆愣的几人道:“记住,不要让画皮鬼发现你,更不要看他的眼睛。”
桓竟霜点头后,眼前破损的纸门竟然变得完好如初,崭新依旧。
“道祖……”
一转身,门弗隐又不见了。
灵房内的小径也变成了纸扎,廊下的灯笼变成了不祥的白色,身侧阴风不断,丛不芜怀中的“罗红石”冰冷如石,月亮逐渐变得黯淡,透亮的月光又稀薄起来,最终被吞噬在夜色深处。
东厢房内,陈设依旧。
房门紧紧关闭,将夜风阻隔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