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谁都知道,这刘侍郎背后有太子做靠山,平日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把自己那个丑女儿冠以了才女之名。现在女儿死了是一回事,如果还?由此牵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肯定从此把他得罪得死死的?。所以他们两人便没?有往下问,只以死状不同?寻常,需钦天监介入为由,叫来了李淳风,那么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有他顶着。只是没?想?到这梅香嘴上没?个把门,说出这话来,不是惹他怀疑吗?
当下,两人都暗中打量着李淳风的?脸色,却见他并无异常,仍只是平和地对梅香道:“你?具体说说你?家?小姐不对劲儿在哪儿,直说无妨,我?保你?无事。”
梅香听到此言,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她?之前吞吞吐吐,大半是被吓的?,但也有小部分原因是怕自己因为说话不妥受到牵连,但此刻听他如此承诺,又?见他神情举止确实不同?于另外?两人,心中不由信任了几分。
其实她?现在就是不信,又?能怎么办呢?
沉默了片刻后,梅香终于道:“禀大人,小姐不对劲的?地方在、在于她?这段时间突然?變得好看起来了。”
听闻此言,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都觉得有些荒唐,这刘宛如都十九岁了还?未嫁出去,就是因为长得不好看,他们之前也曾看到过一眼,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哪有半分闺阁女儿的?动人之处,现在怎么会短短时间之内突然?變得好看起来?
李淳风则微微皱眉,说出的?话更耸人听闻,“怎么个好看法?变成了别人的?样子?”
听的?另外?两人连连咋舌,这钦天监平日处理的?都是些什么古怪事啊。
梅香听后却摇摇头,道:“小姐还?是小姐的?样子,具体地方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变得好看了,大人可以去问问城中其他府上的?小姐,她?们都这么说,所以才会破天荒地邀请小姐去参加她?们的?聚会。”
城中贵女们的?这些陋习,李淳风自然?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竟势利至此。他缓缓道:“是何时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
他心中怀疑,莫不是媚姬那面?镜子又?落到了刘宛如手里,所以才会突然?变美。
可梅香却道:“大约在两月之前。”
“那你?可知刘宛如两月前遇到了什么陌生人,或者任何不同?寻常的?事?”两月之前,镜子还?在媚姬手里,那这个可能性也就不大了。想?来那刘宛如一个大家?闺秀也不敢吸食生魂。
梅香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奇怪的?事,小姐一向不爱出门,几乎没?见过外?人……”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小姐那个时候好像说过两次,半夜时常听到门外?有人吆喝,好像是梳头什么的?。大人您也看到了我?们府里的?情况,别说半夜根本不可能有人吆喝,就是有,小姐的?闺房在最里面?,怎么会听到?我?们也就没?当真,只以为小姐天天憋在家?里憋出病来了。可现在想?想?,小姐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的?。”
听到这儿,李淳风心里大概有了计较。这刘宛如明显是被妖邪吸走了寿數,才会在死时显出衰老?的?模样,而?不是像那些被吸走精气的?人那样变成干尸。可一个人的?寿數是由天定的?,除非本人同?意,邪魔根本没?办法夺取。但世间妖邪最会窥探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欲望,刘宛如一直因为容貌备受白?眼,想?来一定很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张美丽的?容颜。这种渴望吸引来了妖邪,所以她?才会听到别人听不到的?话,而?一旦她?心中软弱,受到蛊惑,守护宅院的?门神便再无作用,妖邪悄无声息地地进入府中,家?中人自然?发现不了。
因为太想?变美,刘宛如定是与对方订下了契约,可条件就是,满足她?愿望的?同?时,让她?付出寿数作为代价。
这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大大不合算的?买卖,可刘宛如却坠入自己心中魔障,一叶障目,难以自拔。
只是她?大概不曾想?过,就为了两个月的?美丽,她?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是那妖邪太贪心,还?是她?的?寿数本来就所剩无多?
李淳风陷入沉思,无论如何,现在都必须将那东西找到才行。它既然?能和刘宛如做交易,自然?也能和别人做,这长安城里爱美的?女子可是数不胜数的?。
想?到这儿,他对梅香道:“事情经过我?大致知晓了,你?不用担心,你?的?事我?自会同?刘侍郎讲,让他不要迁怒于你?。”
梅香闻言,顿时磕头道谢,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他定是那一言九鼎之人。
第113章 妆奁婆(四) 渐晚时分,天上下起了雨……
渐晚时分,天上下起了雨,不大不小,还帶着料峭的春寒。
巫箬撑着素色纸伞,仰头望着阴沉的天色,眼中晕染着化不开的墨色。
她的背后?是通往李府的必经路,但她没有进去,任凭雨脚打湿她的裙摆和鞋袜。
丝丝寒意顺着腿緩緩爬升到她的全身,讓她浑身冰冷,比在寒冬腊月里还要冷。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终于传来“辘辘”的車轮声,在離她不远的地方?停下。
巫箬轉过身,看见李淳风正从马車上下来。
他本想叫她,可目光落在她另一只手?上的扁平木盒时,整个人停在了那儿,眼神中浮出一种?她看不懂的東西。
他这个样子,已足以说明一切。巫箬心中最?后?的侥幸也没了,只将手?中的木盒緩缓举起,“这条越女纱,是你讓锦瑟放在里面的?”
李淳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缓启薄唇,说道:“是。”
巫箬眼中寒气頓起,“你偷听了我?跟狐綏说的话,现在又用这東西来試探我?,是吗?”
以他的周密,不該想不到她会凭着这莫名出现的越女纱猜出他已发现她的秘密,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他做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他就是想看她的反應,故意試探她会不会把?她的秘密告诉他。
她知道他从来不是表现出的那般简单,可她也没想到他会把?那份算计用到她身上。是她昏了头,居然?还以为这世上当真?有人可以不问她的过去。
“阿箬,你听我?说。”李淳风被她眼中的敌意狠狠刺了一下,上前一步想要解释。
可她身上却突然?散发出凛冽的气息,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横隔在他们?之?间,“不必多说,你想要的,我?都清楚了,但很抱歉,那些我?都没办法给?你,长安城中身世清白的女子多的是,你大可以找到更?好的。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我?很感激,但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说罢,手?中的木盒摔落在地,她亦轉身就走,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
李淳风站在雨中,一颗心沉到了最?深处,那雨丝再冰冷,也比不过他此刻的心寒。
没错,他的确如?她所说,是在试探她,也想过她知道了可能会有什么反應。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她是否能够选择信任他。
他不想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不能触碰的纱。
可现在的结果说明,无?论他做多少事,在她心里,他仍然?只是一个外人。
脚下,木盒被摔裂了,掉出那薄如?蝉翼的越女纱,被地上的雨水侵染得污秽不堪。
这场春雨过后?,原本已经开始回暖的天气又冷了下来,但这还是拦不住长安城中夫人小姐们?做春衫的热情。这日,青荷便接了吩咐,去给?曲池边上的一户人家送新衣。
想到路程挺远,秦妙衣专门给?她安排了驢車,她难得坐一回,兴奋极了,一路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景色。
待到曲池,虽已是夕阳西下,但大片湖水早已解冻,清风吹动水面上倒映的余辉,也拂乱了两岸初初抽出的嫩枝。
她把?东西送到后?,正要往回走,却突然?瞧见桥上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白衣青衫,比周围的美景还要讓她惊喜。
她立刻跑了过去,只见李淳风正站在青石桥的边缘,脚下碧水映出他挺拔的身姿,可他望着湖心的目光却帶着从未见过的黯然?,甚至都没察觉到她的出现。
青荷心里有些失落,可随即想到,他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頓时担心起来,忍不住走过去,輕声喊道:“公子?”
一开始,她都是叫他李太史或李大人的,可是妙衣阁里的人都喊他公子,看到秦妙衣对他的恭敬态度,她也慢慢猜出这妙衣阁的真?正主人大概是他,所以她也就跟着别人这样叫他,只觉这两个字喊出来,好像与他的距離又更?近了一些。
听到她的声音,李淳风的目光这才微微一动,转向她的方?向,声音颇有些沙哑,“青荷?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