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样,只能讓人想起一句话,死鸭子就是嘴硬。
巫箬摇摇头,伸手拉住他,“长安離岐山也?不是很远,怕冷清怎么不回家去,这朝中不是有七日的‘除夕元正假’吗?”
“我?若回去了,谁陪你守岁?”李淳风挑眉,“你那水月堂,除了两?个小鬼,就是一堆藥草,不比我?这李府还冷清?”
巫箬一怔,挪开目光装作在看廊下的燈笼,“除夕夜自然要亲人团聚,你爹娘許久没见到你了,肯定想念得緊。你不用管我?,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早就习惯了。”
清清淡淡的声音如雁过无痕,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李淳风却听得心头火起,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你做什?么……”巫箬慌忙推他,这大白天的,还在他府里,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怎么办?
李淳风充耳不聞,只强硬地禁锢住她?的腰,盯着她?的眼睛,“阿箬,你说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那日既許下承诺,从今以后的每一个除夕,自然都?会陪着你过。”
他的声音像在地窖里藏了几十年的美酒,醇厚绵长,听得人心里一暖。
“若是这样,那你娘不是连我?也?要恨上了?”巫箬逗他,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熨帖。
以前她?常不解那些遇到的苦命女子为何要輕信男子的话,现在看来,这些话当真是这世?上最甜蜜的毒藥,让人控制不住地沉溺其?中。
李淳风笑了,抬手摸着她?细腻的臉颊,“你让李家免了绝后的危机,我?娘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恨你?”
巫箬聞言,打落他的手,两?眼一瞪,“敢情你就为了找个人续你们李家的香火?”
李淳风无奈看她?,“若我?真是如此,现在那孩子都?能滿地跑了。”
“你的意思是,很多人想给你生孩子了?”巫箬越听,语气?越凉。
李淳风啧啧两?声,伸手捏她?的鼻子,“瞧这醋劲儿大的,以后要进了门还不知道多厉害呢。”
“谁说要进你家门了?”巫箬举起粉拳要打他,结果被他反手抱个满怀。
“你这么厉害,除了我?,谁还敢娶你?”李淳风笑着与她?鼻尖相触,低声道,“谁要敢娶你,我?保证让他们家鸡犬不宁,在婚礼上就把你抢回来。”
巫箬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得脸上发烫,扭头不理他,“……没个正形。”
“那些有正形的都?注定打一辈子光棍。”李淳风不屑一顾,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的药草香,只覺只有这样緊紧抱着她?,弥漫在心头的不安才能稍微减弱一些。
他多担心他的阿箬,突然有一天就这么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就像当初她?突然闯进来时?一样。
“你要勒死我?了。”感覺到他突然收紧的力?度,和他喷在自己脖子上的熱气?,巫箬红着脸推他。
可是李淳风却将她?抱得更紧,就像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去,“阿箬,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一定告诉我?,可好?”
他的话带着说不清的缱绻,巫箬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她?心中确实有事不曾与他坦白,闻言,眼眸微垂。
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重到这么多年,她?从不敢輕易为谁停留,因为知道结果自己承受不起,对?方也?承受不起。
但他,是个例外。
她?甚至来不及阻止自己,便在毫无察觉之时?泥足深陷。
她?都?不知道这个人何时?就留在了她?的心里,是他不顾性命为她?吸蛇毒的时?候,还是更早以前?她?不知道,只知道当她?察觉时?,他留下的影子已经深得抹不去了。
或许,只是她?孤独太久,想找一个人停歇一下吧……
既如此,她?又如何能把他牵扯进那些本不该他背负的东西中?但她?知道,他是有担当之人,不会允许她?拒绝,想到这儿,巫箬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背,“我?知道了。”
李淳风心中却是一沉,她?口中这么说,却还是不愿将她?要救人的事说出?来,所以一切不过是敷衍他罢了。
闭上眼,敛去眼中的失望,再抬头看她?,仍是和平日没有区别的轻笑,“走吧,我?带你去砍竹子。”
“砍竹子做甚?”
巫箬听得莫名其?妙,已被他拉着往前走,“放爆竹啊,你没玩过?”
“没有。”
“你这小时?候果然比我?还惨哪,我?跟你说,放爆竹就是把砍好的竹筒丢在火堆里,那竹筒被火烤焦了,就会‘噼里啪啦’地炸开,除夕夜里那么一放,才算是有了过年的气?氛。”
巫箬不语,心想这有什?么好玩的,可那天晚上,当她?真得听见竹筒在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欢腾声音,心中突然觉得那些一直压在她?心头的沉重、不安甚至仇恨都?好像隨之松动了。
这声音,果然如李淳风所说,是这么地喜庆。
不仅他们这儿,崇仁坊里乃至整个长安城都?此起彼伏地响起这热闹的爆竹声,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互相说着“福延新?日,庆寿无疆”的吉利话。
仿佛一年的不快都?已隨着爆竹声远远离去,新?的一年里等待他们的都?是好运与幸福。
尽管这只是存在于心的美好期望,尽管新?的一年很快就会成为那不堪回首的回忆,但就像那日她?对?小狐狸说的话,人总要有了念想,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小狐狸得知娘亲已逝的真相后,还能心怀希望地去參加考试,所以一夜成长,拥有了能化?成人形的能力?。
而她?,是不是也?可以怀揣一些过去不敢想的奢望,走进新?的一年?
巫箬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大门下挂着的大红燈笼照亮了他笔挺的鼻和深邃的眼。
恍惚中,她?仿佛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在弥漫着牡丹香味的醉花阴,他一身云纹锦衣推门而入,龙骨凤眉,散不去一身傲气?,却在看见她?时?,故意挑眉轻笑,“这就是名动长安的连玉儿?也?太名不副实了吧。”
当真是说不出?的轻佻纨绔。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下一次见面时?转眼变成了温润如玉的李太史?。
先辈说,千人千面,可他一人就仿佛有一千张面孔,狡黠的、温柔的、深沉的,重重叠叠,最终化?成如今灯下的这张脸。
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李淳风微微低头,看着她?勾起一抹笑意,“怎么,看得挪不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