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父母之后,陆辞言是他选的家人?。

他不?想离开。

江凛幽幽地想,那陆辞言就一辈子都不?会流利地说话吧。

最好一辈子都只?和他说话,一辈子都只?想黏在他身边,一辈子都乖乖听他的话,如果自己死了?……也要把他带着。

这样隐秘的心思在这一刻毫不?避讳地在一台机器前如同剖开鲜血淋漓的心脏般摆到他面?前,让江凛清楚地意识到,其实?自己并没有多么光明?,并没有多么圣洁,也没有为了?人?类奉献自己的决心。

在那些听说他从污染区捡了?个孩子的人?在自己面?前大肆夸赞他时,他都恨不?得把他们的嘴撕烂了?,堵起?来,不?许说,不?是我捡的,他就是我的,我给了?他名字,他叫我papa,我就是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

有时看着陆辞言那双澄澈的眸子,他又延生出无?尽的罪恶,那双干净无?辜的眼睛折射出他的肮脏与癫狂,竟然在这样小?的孩子身上,去寻找自己想要的归属感,哄骗他跌入自己精心编制的深渊。

明?明?是自己养育他……

江凛手隔着玻璃,向着虚空中点了?点,神谕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指尖,落在装载一切数据的核心上。

“我不?会离开他,他也不?会离开我。”

神谕依旧冰冷毫无?感情:【你应该去寻找你想要的真实?。】

*

真实?……

出发清理污染区的前一晚。

江凛爬上基地露台,手中握着所谓的真实?。

那封从N195基地带出来的信封,那名研究员即使是面?对死亡也要拼命带走的信封。

打开粗糙的牛皮纸袋,腐臭和腥臭味隔着并不?算远的时间长河向着他侵袭,一瞬间又把他拉进那间深埋地底的地下室中。

无?数台实?验设备,无?数间血迹斑斑的实?验室,在巨大培养皿中漂浮的人?,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被摆上祭台,献祭的是作?为人?类的良知?与人?性。

显然在他们身上看不?到这些东西,江凛自觉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里面?的资料黏在一起?,分开得很艰难,需要小?心翼翼的揭开粘合的纸张。

血腥味令人?作?呕。

沾满血迹的纸张上,一个个人?在实?验台上摊开胸膛与头颅,内脏被小?心地分开。

“我们企图知?道,污染来源于哪里,污染首先在人?体的哪个部位起?决定作?用,通过向未被污染的正常人?注射不?同浓度污染的血液,在相同时间间隔内对人?体受污染程度进行观察,对于各个脏器与人?体关键部位污染扩散的研究中,在心脏和脑部均未发现污染痕迹……”

“异能者的异能从何而?来,又发源自何处,综合前人?研究,非人?能承受和授予的能力?可以?分为两个经?典假说,一为生物进化假说,二为神授假说,两个假说均声称有据可求,然而?对于异能真正的来源仍难以?有合理解释,通过对上百名不?同异能强度的异能者机体研究,我们发现了?以?下可以?考据的点,异能者身体强度/肌肉密度/体内细胞活性/激素分泌水平均高于常人?,与之对应,在对不?同年?龄异能者进行研究后发现,异能者衰老速度高于常人?,在身体机能达到顶峰后,便会开始迅速下跌,并且伴随着迅速衰老,这仿佛是某种预兆,关于异能者的使命,或许他/她们的诞生只?为了?清理污染。”

一张张血淋淋的照片被摆在眼前,一侧记载着他/她们的名字、性别、年?龄等信息,详细程度从幼年?直到躺在实?验台那一刻。

这样直白的被剖开的泯灭人?性的照片与事实?让江凛作?呕,如果这就是神谕让他寻找的真实?,那他宁愿这是一场睁眼就能苏醒的噩梦。

他拿着报告的手在颤抖,惨白月光下被血污的字迹变模糊了?,模糊到需要凑到眼前,细嗅着其中腐朽的带着罪恶的血腥味,才能去一一品读薄薄纸张背后令人?沉重窒息的痛苦。

最后一项报告。

Noah 计划。

实?验对象,代号 S。

第114章 Chapter 114 天色将亮未亮……

江凛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离开的。

那天?的风很安静, 月光与?老树的影在窗台上摇晃,陆辞言长大了许多,已经长成?了少年人的模样, 即使是见了许多少年人该有的模样,在江凛的纵容下, 黏人的本事有增不减。

从两次对于N195污染区的清理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年, 陆辞言始终不能流畅的说话。

这恰好印证神谕的谏言,江凛又想, 是不是自己不该给他取这个名字, 辞言,辞言,辞别,把能好好说话的能力从他身上剥夺, 再慈悲又怜悯,宛如纵容一般把陆辞言划到自己的领地, 看?似宠溺,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papa……水, ”陆辞言声音已经过了少年人的清亮,在变声期他更不愿意说话,所有的言语全部浓缩成?一声撒娇的papa,和?一个字。

陆辞言身体?状况一直不算好,原因江凛心知肚明。

方蔷委婉地提过, 江凛是不是太宠小孩了。

江凛抱着?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非常违心地反问:“有吗?他还是个孩子, 怕打针很正常!”

他还是个孩子……

离开那晚,江凛摩挲着?孩子光洁的脸庞,他不得不承认, 这个孩子长得实?在太好了,面容细腻白皙,眉眼沉黑,五官面颌清晰流畅,还带着?少年人的柔软,漆黑浓密的长睫静静地栖在眼下,即使是在现在熟睡中?看?不到那双深蓝的眸子,也丝毫不损他的美丽。

像江凛亲手给自己捏的漂亮玩偶。

但现在他要把玩偶丢掉了。

江凛揉揉他的头发,睡梦中?的人即使是熟睡也不忘下意识地蹭蹭江凛的手心做为回应,嘟嘟囔囔地叫papa。

要把他带走吗?

江凛看?了陆辞言许久许久,久到仿佛变成?一尊沉默的雕像,在时间长河中?失去生气,化为冰冷的惨白的石像,半身跌在沼泽里,剩下一半,还因为短暂的阳光而光明。

可他这么纯洁,小小的脑袋瓜里每天?想的都是什么时候能见到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黏在江凛身边。

他不应该和?自己一样被毁掉。

江凛从胸腔中?长长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