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笑, 拉着陆辞言的胳膊起身?:“蹲麻了吗?还能?不能?走。”

陆辞言沉默地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闷头走在前面?,蹲了许久导致的腿麻让他走得缓慢, 但他还是倔强地走着。

江凛抓住他的手臂:“生气了?”

“你走。”

“我真走了你又不高兴了。”

陆辞言停下脚步,面?容沉静却又苍白,他说:“就因为我不是他所以要这样对待我吗?”

江凛愣了一秒,随后笑了:“你听到了?”他把陆辞言额角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你觉得他是谁?”

“……”

正?是下午放学的时间,两人一起一后,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过分?靠近,但也?不会过于疏远。

走过操场后的土坡,破橘子般的落日衔在山头,傍晚的风呼啸而过,并不陡峭的山坡上,女孩裙摆飞扬,离她不过几米的距离,男孩站在画框前,拿着画笔的手一下又一下的动作。

风过于大了,吹得纸上刚附上的颜料竟然拖拽出些许痕迹。

“好了吗?我站的腿好酸啊……”

余罄书冲他喊,手里?华丽的遮阳伞被她杵在地面?,将身?体斜靠上纤细的伞柄。

何树从画板后抬起头,瞟一眼面?前的余磬书,无奈地笑着冲她喊:“别呀,那道?具是要还回去的,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风好似海浪穿过铁皮网,刷刷作响,白色裙摆飞扬,扬到小腿之上,一面?贴着腿,一面?在风中?轻盈地飘动。

她忽然张开双臂:“我好想跳舞啊,何树。”

说着她把手里?的伞一抛,粉色缎带与蕾丝花边做成的伞被随意丢在草地上,她拎起裙摆,踮起脚尖,合着风声的节奏,快乐而又自由地舞蹈。

橘黄的光透过裙摆的轻纱,透明的宛若清晨的薄雾,却又在闪闪发?光。

夕阳下,陆辞言随意地瞥见这一幕,少?年少?女纤瘦的身?体在夕阳下的剪影也?带着纤细的脆弱感,像是一株未长大的树苗,在落日的余晖中?随风摇动它?的叶子。

他心底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只是惆怅地,带着艳羡的目光扫过一眼后移开。

奇怪,明明自己也?十分?年轻,怎么会突然有这种羡慕的感觉呢?

陆辞言诧异地想,脚底的路在夕阳落山的余晖中?,越来越不清晰。

江凛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并不是十指相扣的动作,而是像牵着担心走丢的小孩,将他整个手掌都握在手中?。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道?歉。”

陆辞言吸吸鼻子,瓮声瓮气:“你说可以给我任何奖励……”

他停下脚步,仰头望向比他还要高一个头的江凛:“那你忘掉他,喜欢我好不好?”

江凛沉默半响,最终连道?歉也?没说:“我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前的不是真实的你,梦境中?的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是想把我留在这里?吗?”

他抬手指向小山上欢笑玩闹的身?影,说出的话消散在风中?:“你很羡慕他们是吗?”

深蓝眸子中?水汽聚集得很快,不过眨眼间,晶莹的泪珠从那双玻璃球一般的眼睛中?迅速坠落,顺着侧脸流到下巴,在脸颊上留下两道?发?亮的痕迹。

他抬手不断抹着泪水,从哭泣声中?挤出几个字:“江凛,我讨厌你,你这个骗子!”

漫天红霞快要熄灭了,陆辞言独自抱着膝盖坐在山坡的另一头,没一会儿,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蜷缩在草地上,到脚踝高的草并不能将他完全?遮掩,不过天已经暗了下来,并没有谁能?发?现这里躺了个消瘦的少?年。

泪水无声落下,他大脑一片空白,唯一在想的是,为什么江凛不喜欢他?江凛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晚霞将歇未歇时,他的心平静下了,合着刮过旷野的风一起平静。

静到能听到隔着几十米外,两人的低语。

余磬书抱着膝盖,长腿的优势能?让她毫不费力地将下巴支在膝盖上。

她眸中?,白净的脸庞上染着红霞的颜色,暖得不可思议,她的声音轻轻的:“要是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何树问:“为什么?”

余磬书反问:“你不觉得,时间在最幸福的时刻停止,很浪漫吗?”

何树的声音被风送到他的耳朵:“很浪漫,我也?想停在这一刻。”

陆辞言恨恨地想,时间才不要停在这一刻!这样太不公平了,他心脏痛到快要死去。

余磬书又说话了,“不过,还是不要吧,我想赶紧长大,时间快些走吧,为什么我还没长大呀!”

“白花同学,你会陪着我一起长大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为什么?”

他苦涩地笑:“因为人生太长了,我也?没有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做主的权力。”

余磬书沉默一会,晚风吹过她通红的脸,声音平淡:“嗯……其实我也?没有很想长大,不过应该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吧。”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也?消散了,苍茫暮色压着茫茫原野,在昏沉的意识中?,陆辞言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接着是脸庞一触即分?的温热。

……

冰冷雨丝滴落在他眼睫,江凛睁开眼,天将亮未亮时,入眼迷迷蒙蒙的一片分?不清形状的昏黑。

强光电筒光束扫过他,接着剧烈地晃动,拿着电筒的人跑过来,手中?的电棍已经开启,见是江凛,松了口气,刚松的气还没彻底结束,保安余光扫过人行道?上的一团肉块,险些发?出巨大的尖锐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