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朔应了声，却没去翻看那本会议纪要，而是从桌边一摞文件里抽出几份，一页页扫过之后签字。

“他找你说什么？”

“他让我帮忙看一眼市场部的计划案。”

“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

徐朔少见地点评了一句：“你太惯着他了。”

谭司文抿着嘴，没出声。

他与程炀并不算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工作内容偶有重叠，但大部分情况下也是各司其职。说到底，他没有给程炀工作兜底的义务。

办公室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碌，义务之外没必要因为别人的事增加自己的工作量。

可程炀到底才进到职场一年多，还没学会独善其身的本领，将谭司文看成学生时代的师兄，他总不忍心回绝那样热烈真诚的心意，能帮则帮。

徐朔似乎也没打算要听他回答或是做决定，接着说：“下周你跟我飞趟锦川，大概要待四天左右，公司里的事儿先让程炀顶一下，他拿不准主意的你再定。”

程炀工作能力尚可，这点谭司文确实认同。但到底工作也才来一年多点的时间，日常按流程工作是没什么问题，不过突然一下就给他推到前头，到底是太强人所难了。

谭司文劝说一下：“要不我还是……”

“让他来。”徐朔打断，“如果事事都要你来处理的话，要他们有什么用？”

大抵是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谭司文也只得作罢。

这次出行来得突然，谭司文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来是因为什么项目，但落地后的一向事务他总要安排，便问:“需要我提前准备些什么吗？”

“先不用，到时候再说。”

谭司文长才应下，办公室的门便突然被扣响。

“徐总！”来人一头扎进来后才发现屋里还站着谭司文，一时间有些踌躇。

谭司文很自觉地侧过身让开徐朔面前的位置，等对方走上前后，他再回头打了个招呼：“那我先走了徐总。”

才刚进门的人没来得及开口，徐朔在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里看着谭司文离开的背影，忽然出声道：“你……”

谭司文一顿，确定是在叫自己后询问道：“怎么了？”

徐朔看着他那一脸平静又略带疑问的神情，原本犹豫着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没什么兴致说了。

“没事。”

谭司文对他老板少见的犹豫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与同事点头示意了一下后便离开，还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采访日期临近，徐雨桐他们整个部门都在加班加点，要将考虑到的每一个细节问题都敲定。

那种紧张与压迫感甚至蔓延到了谭司文的小办公室。

这是徐朔自接手长青近十年以来，第一次正式出镜接受采访。

整个节目一期时长一小时二十分钟左右，前半部分为外景主持人在集团内部的拍摄及对员工的采访内容，后半部分则为内景主持人与徐朔的一对一采访，因此拍摄也要分批次进行。

谭司文当日在办公室坐到十点多，配合徐雨桐她们确认好了所有流程与最终采访定稿。

他将最后版本发给徐朔，想来想去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徐总，采访时提到的问题需要您提前熟悉下。

敲下最后一个字后，谭司文关了电脑，拎起外套飞速起身。

徐朔走出门时，恰巧见谭司文拐过走廊，留下个匆忙且飘忽的背影。

奈何他似乎低估了自己的动态视力与记忆，不到一秒钟的人影，他也能清楚地瞧见谭司文是一手拎着包，一手弯着，将外套搭在臂弯上。

于是电梯口处，俩人毫不意外地撞到了一起。

谭司文背对着徐朔站在电梯门口，站得虽笔直，但轻垂着头，有些疲惫的样子。

他将外套换到另一只手上，腾出空挡轻轻按在上腹，小小地叹了口气。

徐朔注意到他那极小的动作，走过去道：“没吃晚饭？”

谭司文抬起头，透过电梯门上的反光与身后的徐朔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他大抵是真的累了，以往在徐朔面前的那副顺从打工人的形象骤减，那点很细微却不常见的表情变化，也终于让两个人看起来没有那么泾渭分明，多少能瞧出点是睡过两觉的关系了。

或是饥饿使人丧失理智，又或许这会儿整个楼层只有他们两个人，谭司文颇有种不管不顾丝毫不顾忌老板面子的疯癫感。电梯才刚打开门，他就快步进去，一点装模作样的礼让都没有。

好在徐朔这人，对这种事也没多在意。

看着谭司文靠在电梯内壁上，他甚至还颇为贴心地伸手按下负一层。

车子驶至地面时，能看见园区内外还有附近商区其他公司灯火通明。大家工作性质不同，像长青这种，没有特殊情况则少有部门能加班到这么晚。

尽管这个月份宁海仍旧一片绿色，但夜晚的风已经不再有夏日的余温，偶尔吹过便有丝丝缕缕的寒意藤蔓一般不知不觉缠在身上，许久不肯散去。街上才走出办公楼的打工人，拉紧外套闷声前行。

谭司文有点饿过头了，晚饭时觉得还能撑住，就没怎么吃东西，谁晓得最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忽然就饿得不行。

他想路上找家便利店买些能吃的东西果腹，刚一站到车子旁边准备张口与徐朔“分道扬镳”，便听见对方发出邀请：“去吃饭。”

姜师傅人已就位，坐在驾驶室隔着车窗乐呵呵朝着谭司文招了招手。

商区附近性价比高的餐馆并不少，但徐朔向来挑剔，最后仍旧是带着谭司文去了一家价格令人咂舌的私房菜馆。

距离并不远，但位置并不好找，姜师傅即便是来过，中途也绕了一圈才找见这间大隐隐于市的小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