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昙忽然?想?起伏家那位老侍女说过,她?见过钟明琴小时候,明明是一个笑?容很甜,见到?人就喜欢打招呼的,热情十足的女孩,怎么长大之后就变得避世又冷漠了呢?那两位侍女还为巫女真正的性格争到?不可开交,谁都不能说服谁。
如今看来?,两位应该都没错。她?幼时的确开朗,可这持续了十几年的漫长诅咒,一步步吞噬她?情感,扭曲她?性格,这才造成了前后那天堑般的差距。
不过,即使失去灼热的情念,还不足以让她?离开住所,毕竟这东西没有实体,不会说简简单单一下就没了。可如果有一天,快乐,兴奋,痛苦,悲伤等?等?全?部被完全?清除,她?被扔到?情绪的真空里,再也无法产生对任何事物的眷恋。
到?这时,离开自然?成了第一选择。
而她?说她?反抗过,也许她?白色长袍和脖颈上那一条条墨色咒语,就是她?想?要把什么东西留在身体内的证据。可惜,没能抵挡血缘里遗留而来?的顽固诅咒。
提到?这个,慕千昙不免联想?到?封家其他?人。
江缘祈所受的诅咒是接连失去重要之人,作为男主?,这个在书?中自然?会被女主?的爱化解,但现在就不好说了。姜泯则是不停想?要结束生命,书?里没提这么个小人物的结局,也就不得而知。而江舟摇则比较幸运,应该是她?们家为数不多逃过一劫的人。又或者说,只是还没到?诅咒发作的年龄。
思想?飘了一转回?来?,慕千昙见她?似乎什么都不介意回?答的样?子,便问道:“你从伏家离开后,与?江缘祈一同去了万药仙岛,并拿到?了活骨肉,是吗?”
钟明琴:“是。”
慕千昙心中暗自升起一丝激动?与?期望。
她?与?江缘祈关系不和,而那家伙是个笑?面虎,也爱撒谎,所以当他?告诉自己活骨肉被用掉时,她?是有点不信的,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如果这真是一个谎言,那她?还有机会走前一条路,也就不用再去修正那本书?。想?到?这里,她?嗓音里也微微多了点温度:“活骨肉现在还在吗?”
钟明琴的回?答打消了她?的所有期望。她?干脆道:“不在了。”
慕千昙沉默片刻,刚刚紧绷的身体又无可奈何的松下来?,接着心中涌起一股烦躁。她?语气不耐:“给封家主?用了?”
钟明琴道:“不,是给我用的。”
这可出乎意料了,但紧接着,慕千昙也猜到?她?为何要用给自己。XZF独家整理
她?是因为诅咒彻底应验而离开伏家,那么她?此后的行?动?应该都是围绕这个而进行?。想?要去万药仙岛找活骨肉,可自己的力量不够,一个私自逃离的人也没办法去向伏家寻求帮助,所以选择回?自己家,并与?江缘祈联合,动?用自家的家族势力去拿,同时找一个假的来?应付封家主?。
这样?,江缘祈既然?完成了封家主?要求他?做的事,她?也得到?了想?要的,两全?其美。
至于她?为什么需要活骨肉,约莫这个药,就和她?身上那些咒语一样?,是她?为了抵抗诅咒而付出的努力之一。
慕千昙没想?到?活骨肉是这么戏剧性的被使用了,一时间心中积了点躁郁,可又不能发泄。毕竟接下来?,她?还得托人帮忙呢。于是,只要深呼吸几次,按耐住脾气,把那本书?拿出来?,放到?桌上。
“你还记得这个吗?”
钟明琴垂眼望去:“记得。”
慕千昙道:“这本书?中的阵法绘制有误,还请你再研究研究。”
钟明琴抬手覆盖在书?面上,将书?滑到?自己面前,翻开来?:“瑶娥上仙难道尝试过?”
慕千昙捏住茶盏:“没有。”
钟明琴看她?:“如果你没尝试过,你怎么知道她?是错误的?”
慕千昙拿出之前就想?好的托词:“这里面没有一个阵法是能够轻易完成的,布置一次所消耗的材料都足以让一个小型宗门倾家荡产,更别提还有些是完全?是一次性用品,当然?要提前确保完全?正确。我曾听看过这书?的人说过,有些阵法并不好用。所以还请你再多看看,修改修改。与?此相对的,你也可以让我帮你做一件事,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倾力相助。”
到?钟明琴这种?层级的大师,如果被人质疑作品有误,往往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想?哪里错了,而是觉得面子被拂,下意识否认,并恼羞成怒。可她?很平静的接受了:“好,我会再看一遍。至于让上仙您帮忙的话...”
她?没有思考太久:“您帮我找找生命的意义吧。”
又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应,可慕千昙也想?不出一个无情无念的人,除了追求意义,还能追求什么。在沉思片刻后,她?答应了。
“那就这样?吧。”慕千昙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屋里多呆,下意识就要喝下方才端起的茶水,到?嘴边才想?起来?不能喝。正要放下,又听见对面女人说道:“您喝吧,茶盏中是我为你配制的解药。”
慕千昙挑眉:“解药?”
钟明琴道:“从万药仙岛回?来?,您身上应当还有诅咒吧,这个药可以帮您摆脱。”
冰蓝色衣袖之下,的确还藏着一道道自仙岛上遗留下的黑色诅咒,慕千昙一直没怎么当回?事,却没想?到?这些也在那女人的考虑之中。
慕千昙道:“诅咒这种?东西,仅靠喝药就可以解决吗?”
除了仙岛那次,她?也没经历过这种?事,也没看过相关书?籍。按照她?的刻板印象,诅咒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靠自己肯定没法解决,应该是依靠跳大神之类的开坛做法才可以驱散。谁知道,居然?喝药就可以。
钟明琴道:“诅咒只是一种?顽疾,是病就可以用药来?医。只要它能影响到?您,您就能影响到?它,从来?没有没有全?然?单向的困扰。”
慕千昙心道:原来?如此。
外面已黑透了,几乎未点灯的屋子里却有荧光忽闪。慕千昙端着茶盏,正想?去喝,忽而感受到?脊背上凝固着一道道视线,耳边也听到?由小而大的细细碎语。
她?转头?望去,发现屋内那十几个蒲团上,都分别坐着一个半透明的幽魂。有人提灯,有人蒙面,有人沉思,有人高谈论阔。他?们似乎从白日就坐在那里,干着自己的事,只不过随着夜色降临,而显露了身形,暴露在慕千昙视野里。
她?好像知道白天吸引裳熵目光的是些什么东西了。
再转头?回?去时,她?看见钟明琴后背也趴着一位少女。XZF独家整理
那女孩魂魄幽绿,年岁十六七,眼眸天真,脸蛋小巧。她?有着一头?柔顺丝滑的长发,有一部分垂落在钟明琴胸前,两条细瘦的胳膊穿过瀑布发丝,绕过女人脖颈,紧紧搂住。她?半张脸埋在女人脖颈间,身子一晃一晃,不时发出笑?声。像是孩童在给长辈撒娇要吃的,又像是在取人性命。
这样?明显的动?作,钟明琴不可能没有感觉。但她?还是白日那张脸,连眉毛的弧度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
一个本该把鬼当杂耍的巫女,却被一只鬼缠身,这一定是她?故意放纵的,至于理?由,那就不清楚了。
眼看奇景,慕千昙再次沉默,这次倒没有抗拒,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苦得要命。
钟明琴让她?先住在这套宅子里,等?她?研究完阵法,把书?还给她?时再离开。慕千昙没理?由拒绝,去了她?安排的房间,中规中矩,但比她?自己那个四面漏风的屋子要好太多了,至少没有反向风水。
她?推门进去时,见裳熵从桌边跳起来?:“师尊,南雅音生病了。”
她?那个凡人身躯,经过一遍毒雾,不生病才奇怪。慕千昙把拿来?的茶壶放到?桌上:“不严重吧。你把这个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