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用正眼看她,不要忽视她的话语,她的需求,多多回应,多多交流。

真是喝醉了,说话不着边际,想一出是一出。自眼角刮她一眼,慕千昙道:“我看你干什么?”

裳熵道:“就?是,你看着我,夸夸我,说我很棒,我之前?学写?字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夸我的...”

慕千昙道:“他们?”

似提起不愿回忆的往事,裳熵小脸很快垮下来,埋进膝盖里,闷声道:“师尊,其实我杀过人的。”

这倒是新鲜,慕千昙没作声,等她自己说话。

裳熵沉默片刻,才开口道:“那?会我只有三岁,在我好?友的餐馆里玩,一直都挺好?的,后来有天,店里来了个赖皮人,特别坏,自己往饭菜里面加了东西,说我朋友的店不干净,给客人吃坏菜。”

“我很生气?,太生气?了,脑子?里很乱很乱,感觉有好?多人在吵架,我都听?不见他们说话了!结果,我就?做了错事,我撞了她,那?个赖皮人摔倒了,磕到脑袋,呼啦啦流了好?多血。”

“我朋友吓坏了,去试赖皮人的呼吸,没有了。她儿子?跪在地上哭,说全是我的错,要我偿命。我说怎么可能,我没错,都是他们先来没事找事的,丢命了算她倒霉!而?后...我好?像看到...”

那?大概是个惊恐的画面,裳熵缩得更小了:“我看到那?个赖皮人蹲在我面前?,冲我笑?,还对我说话。”

慕千昙道:“她不是死了吗?”

裳熵发抖道:“是,她死了,但?她还对我说话....她说...”

她动了动喉咙,低声道:“她说,小小年纪杀性颇重,不知悔改,命中带煞气?,早晚会克死身?边人!”

这阴惨惨之气?学得很有感觉,让听?者耳后也刮起阵阴风。大抵是日夜都在回想,才能把每个字的腔调都记得这么清楚。

慕千昙稍微有点明白她为何?不愿杀生了,无非是害怕积攒的人命债会克煞身?边之人,不由得嗤笑?道:“这种话你也信。”

裳熵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扑腾手?脚道:“可是,可我就?是什么都没有了,我就?是一个人了啊。”

慕千昙看着她,在心中问道:‘她什么意思?’

李碧鸢大概是在摸鱼,把耳麦戴好?才重问什么,得知刚才之事后,翻起原著:‘是有这个事,你之前?老是不想看人物相关剧情,忽略了好?多内容吧...啊好?我不废话,我看看啊。’

片刻后,她道:‘我简单的给昙姐您总结下,辛苦您支起耳朵听?。女?主刚从山里蹦出来时,处于一个未开化状态,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甚至连自己是人都不知道。而?她最起初的生命里,会遇到三个尤其重要的人。’

‘这三人养着她,同时也塑造了女?主的人格与三观,是她见识这世界的眼睛,耳朵,以及认知渠道。而?这三人都是世俗意义上的良善之人,仁义之人,高尚之人,所以你现在看到的女?主是这个样?子?。’

‘而?女?主为何?会离开那?里,自己跑到一个小村庄,又遇到了你呢。’

‘是因为那?三个人,一人重病,一人惨逝,一人枉死,没有一个善终。她难以承受面对无人的故土,才偷偷溜了。’

听?完这一段,慕千昙道:‘怪不得。’

不愿杀生,并非全然怜惜生命,更多是不愿背上克煞之气?。

可惜这脑残龙不懂,那?个赖皮鬼魂就?是最普通的鬼,凑着一点刚死的怨气?化形,向害死自己的人诅咒,但?她没有力量,说出的话根本没有效力,也不会有作用,都不需要谁来镇压,到阳光下走几步就?消融于无形。

会把这种鬼魂的话放在心上,还战战兢兢奉为圭臬,原来是确然发生过好?友惨死之事。

她那?时极幼,三岁年纪,盐和糖还不一定能分清,是是非非更加难以分辨,加之还不懂仙法,更不懂鬼魂诅咒,就?信以为真,觉得是自己杀了人,才导致好?友一个接一个离去。

双手?揪住耳朵,裳熵低落道:“如果我做了坏事,带来坏结果,我认。那?我做好?事,也还是坏结果,我怎么办呢?我本不想说的,但?你那?样?想我,让我很难过,我不得不说了。”

“我从不怕冤魂,也不怕鬼,更不怕谁来找我报复,可是,”裳熵又向这边挪了挪,轻声问:“如果那?些鬼想害的人不是我,而?是我身?边之人,我要怎么办呢?”

慕千昙一时间无话可说。

在最柔弱之时受到最深重的伤害,导致有些人一生都无法抹除幼时的阴影,而?一个人的种种观念往往在童年就?被确立,自然刻骨铭心,并形成固定思维,没那?么轻易扭转或拔除。

在被逼到绝境,遇到具体的某件事之前?,不可被话语撼动,说什么都没用。

指尖在膝头轻敲,她问道:“你抓老鼠是为了攒功德?”

裳熵点头:“是,我攒的足够多了,这样?我就?可以做一点点坏事。不过更重要的是赚钱,我得养活我自己。”

她手?往兜里一模,无比悲伤道:“现在我是穷光蛋了!”

慕千昙道:“活该,那?些赏金数目不小吧,你不如果不给那?老奶奶,不是摇身?一变有钱人了?”

裳熵道:“可是她比我更需要,就?算我手?里没钱,我还有你呢,师尊肯定不会饿死我吧。”

那?女?人饮酒不语。裳熵提高声音:“师尊,你不会不给我饭吃的吧。”

慕千昙道:“你去天虞门抓老鼠挣钱吧。”

裳熵垂头丧气?:“好?吧。”

一碗酒见了底,本就?热乎的胃里又添了把火,驱走四肢寒凉。慕千昙拎起酒盏倾倒,米白色酒水流入碗中,她面色平静:“那?鬼魂瞎在瞎扯,杀人就?要克死身?边人,天下可没有这种....”

到此正是一碗酒,她抿了口,话顿住。裳熵等不及,补道:“天下没有这种坏事吗?”

“不,天下没有这种好?事。”

慕千昙回望她:“如果真有这种命格,那?讨厌谁就?和谁交朋友,杀了一个仇人,其他仇人还会被克死。你自己动脑子?想想,这难道不是美事吗?简直是完美复仇。”

往常也不是没被安慰过,裳熵总说服不了自己,可第一次面对这种论调,她脑袋晕乎乎的:“是这样?吗?”

慕千昙道:“是这样?。”

有限的思维到此梗死,裳熵整张脸红透,显然脑补过载,甩头不想了,往后一趟,摊开身?体。

默默躺了会,她也翻身?给自己倒了杯米酒,伸长胳膊要和慕千昙干杯,奈何?女?人不理她,只好?隔空磕了下,捧着小口喝。

思绪乱飞的脑袋瓜不知又想到哪里,她问道:“那?个温家?小姐,她为什么要杀掉银蛇啊?还有她娘亲为什么不早点逃跑呢?在没有温小姐的时候逃跑,应该比现在容易吧?还有还有,她娘亲为什么会这么着迷一首戏曲呢?有那?么好?听?吗?”

“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慕千昙不耐道:“温榆杀掉银蛇纯粹是疯了,疯子?的脑回路谁会懂。至于她娘,还能怎样??唱戏唱了一辈子?,以为自己也是戏中人玉宴,迷信爱情,结果现实并不如意,认知崩塌,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