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1 / 1)

司机师傅说:“抱歉,突然有只狗冲出来,幸好没撞到。你们没事吧?”

林沚宁说‘没事’,又面向程遂:“你继续说。”

程遂不放心,带着她往自己身侧揽了揽,雪服发出的摩擦声,这种防水面料硬挺,声音也响,发出的动静声势浩大地提醒着程遂,他俩切切实实地依偎在一起。

“我现在对我爸也是这个态度。哪怕我心中再有什么芥蒂,也希望他的日子过下去。我们总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吧。”

程遂这一番话,听起来十分通透,但是通透这种东西,就像是铁杵凿冰,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林沚宁不知道他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他这样一个曾经身陷囹圄的人看得这么透彻。

“干嘛这么看我?”他掐了掐她的脸。

林沚宁本来想说,觉得你变得很不一样,但他们此时正在路上,她不想让话题变得太沉重,于是说:“就是觉得外边的雪反射进来,照在你的脸上,特别好看。”

“出息。昨晚看得少了?”

“那不一样。关灯哪里看得清?”

“喜欢不关灯?”

“什么?”

程遂凑近了些,俯首在她耳边,单说了一个字。

很不正经。

林沚宁一路上都没理他。

今天的行程跟昨天别无二致,上午请教练,下午自由练习。

程遂一直知道林沚宁做什么都很拼,高中的时候卷成绩,大学的时候卷学分,哪怕滑雪这种娱乐局,都给她练出一种职业选手的强度。

程遂不是不肯陪她练,只是怕她精力分配不匀,身体吃不消。

肌肉的反应本身就有滞后性,现在可能察觉不出什么,但是照她这种强度练下去,后面几天得疼到下不了床。

他掀开滑雪镜,将人招呼过来:“找家咖啡馆休息一下。”

“怎么?你不行了?”

程遂知道这是激将法,他不会在这些事上呈口舌之快,顺着她的话说:“对。你男朋友不行了。歇会儿。”

“那么菜,真能抱滑吗?我可是跟麦麦吹过牛的,你别让我没面子。实在不行,就早上带我们那教练,他也有180,蒙着面罩看起来也挺帅。”

“想都别想。”程遂带她在长椅上坐下,椅子旁边是一个吸烟点,有个中年男人在那儿吞云吐雾,味道难闻,程遂拧了拧眉头,又把林沚宁摘下的面罩扯了上去,加快速度替她解开雪板。

解完后,连同自己的那块一起拿在手里,另t一手腾出来牵她,信势笃笃:“我就不可能让你没面子。”

林沚宁就喜欢看他拈酸吃醋的样子。

里面温度高,穿着厚重的衣服行为不便,林沚宁想脱外套,但在肘关节那儿卡了一下,程遂绕到她身后,把她的衣服拽出来,搭在椅子上:“舒服点了吗?”

她点点头,首肯道:“挺会伺候人。”

程遂笑了声,问她想吃点什么,他去点单。

林沚宁随意说了两样,随后便坐在位置上,边玩手机边等程遂回来。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是那种干净到极致的蓝色,从这个高度俯瞰下去,可以看到明暗分明的阿尔泰山脉。

她想拍给陈纾麦看,刚点开微信,就发现通讯录那一栏多了一个红点。

点开一看,是薛淑的好友申请。

分享的欲望一下子消失。

她盯着备注那栏“我想跟你道个歉”这七个字看了很久,熄屏,平复心情,再次解锁,犹豫再三,还是点了通过。

甫一通过,对方就给她发来一条消息,篇幅之长占据了一整个屏幕,很工整的ABA式道歉。

林沚宁滑动屏幕,掐头去尾,看了中间部分,薛淑在那儿解释自己当时不成熟不理智的行为,言辞还算恳切。

【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你,就单纯地嫉妒。我妈从小到大就跟我说,我长得漂亮,是老天赏饭吃,不用太努力就能过上很好的日子。我爸也跟我说女孩子么,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补贴家用。所以,我一直以为长得好看就够了,只要长得好看,班里的男生就会对我趋之若鹜。】

【没想到之后会碰见你。你长得漂亮,成绩好,目标又明确,如果要比较的话,你像只越过雪山的飞鸟,而我习惯了伸手就能够到的懒怠生活,所以永远困在了山的另一头。这本该是我们各自的选择,既然做出选择,就要坦然地接受它。但我看到你奶奶鼓励你考文中的时候,我就被嫉妒冲昏了头。】

【你知道正常的读书周期有多长吗?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按照你的规划,应该还要加上3年的研究生,那就一共是13年,而我只要读门技术,就能比别人早工作四至七年。】

【这些都是我爸妈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算给我听的,他们说读中专最划算,等我读完中专,我弟刚好上小学,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可为什么你跟我不一样?】

【我开始嫉妒你,自己不想好,也不想你好。比成绩比外貌,我是输你很多,但这并不代表我在其他方面不如你吧?至于那封信,如果虞河灵没有交到我手上,我也不会把你关在器材室,我那么做,只是害怕你把信上那些事说出去而已。】

原来霸凌别人的人也会对自己所作的事感到恐惧么?

林沚宁心情复杂地盯着手机发呆,行为能被解释,但无法抹去。她能理解薛淑的动机,但对她的道歉无动于衷,甚至不表同情。

手指悬在屏幕许久后,她给薛淑回了一条消息:【你知道我奶奶为什么要我好好读书吗?】

乡镇的教育资源远不比省城,林沚宁从小就没有太多的选择,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一眼就望得到头的路。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读书能给我带来什么,直到有天,奶奶攥着一张皱得发黄的单子眼眶发红地坐在台阶上。那张单子林沚宁有印象,是奶奶还在厂里做活时,月底结算的工资单。

奶奶带她的时候,身体还行,早起贪黑地拧芯子。她没有多大的算计,只知道多拧一点,挣得钱多。月底结算的时候,工厂拿工资条让她签字,奶奶不识字,又觉得这是老熟人介绍的活,邻里之间都有担保,也算可靠,她急着拿钱买药,也没多疑,直接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也不是签。奶奶不会写字,她的名字不是一笔一划写出来,而是按照形状画出来的。

签了字,去拿钱。

到了真正发钱的时候,她才发现,工钱少了将近一半,这个时候与人理论,对方底气十足地说是她自己在工资单上签了字,怪谁。

奶奶年轻的时候心脏就不好,与人争吵不过,晚饭的时候,昏厥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