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1 / 1)

程遂很少有做笔记的习惯,他脑子好使,能省略的步骤就省略,又觉得在书上做笔记不够整洁,所以尽量不在书上留下痕迹。

但是林沚宁不同,她非得在书上留下点什么,才足以证明自己真的看过并且理解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学习习惯,高中的时候多半是程遂在迁就她,被老师说了好几回的步骤省略问题,在跟林沚宁当同桌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因为林沚宁会看他笔记,问他问题,一次两次后,他也弄清了林沚宁的难点,从那时起,他做笔记基本都按照她的逻辑做。

“没懂的点都可以列出来了。”他拿笔帽一点:“就说详不详细吧?”

“我有说哪里不懂吗?”

少自以为是了。

程遂对她释放的攻击置若罔闻,知道她不喜欢张扬,放轻声音说:“一年的同桌白当的?我一抬笔我就知道你写“解”的轨迹是什么。”

“是什么?”

他转了下笔,在林沚宁的笔记本上写了个“升”,这是她偷懒的写法,她写“解”字十分偷懒,更多时候像“升”,这被程遂嘲笑过好几次,但是林沚宁写习惯了,怎么都改不过来,后来程遂开始模仿她的字,慢慢地,他写“解”也像“升”,为此,还被数学老师拎起出来骂过:“数学卷子是符吗?想升什么就往上求。”

当时陈纾麦还悄悄地接了一句:“但是数学有时候就真的就蛮玄学的嘛。”

此时,林沚宁看着笔记本上的那个‘升’字,思绪不断翻滚,她早就说过程遂有这样的本事,高中军训那会儿,他就能用三两句话把她拉到同一阵营。

现在又用同样的方式,勾着她的回忆,模糊两人之间的界限。他模仿地仍旧很像,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没发生变化。

程遂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他支着脑袋偏头看她,眼神直白,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无法否认,自己还是喜欢林沚宁,在咖啡馆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有无法抑制地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那一天他想了很久,想起当时分开的理由,他同意那句胡‘我们还是不要把糟糕的一面留给喜欢的人了’,但是三年的时间里,他无数次逼迫自己回到童年,一次次地直面母亲,坐下来,反复揭开自己的伤疤...

现在的他,可能也没有...那么差吧。

程遂最后在“升”字外画了个圈,笔尖点在纸上,洇开一个圆点:“你看,时间还是有它无法更改的一部分。比如说你的字迹,又比如说,模仿字迹的人。”

林沚宁能感受到他在向自己发出强烈的呼告,她也听到从心底而来的声音跃跃欲试地告发着自己那颗不算诚实的心,她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却还要明知故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像我送你的第一张有声贺卡那样。”他已经分不清是由着她还是由着自己了,只是言辞恳切地说。

“理理我吧。宁宁。”

第80章 第80章

程遂说的有声贺卡, 林沚宁已经很久没听了,关于他的一切,都被林沚宁整理在一个箱子里, 再也没有打卡过, 但她记性好, 至今都没忘程遂在录声装置里录了什么话。

他说: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好, 你跟我说。别躲着我,行吗?

现在, 又是同样的请求。

有一瞬间, 林沚宁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一的阶段, 许宥在那儿阴阳怪气地模仿他说话,辛语芙因为一个挂件争论不休, 陈纾麦一脸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表情打量她, 教室后排充斥着他们的声音, 那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大家会止步于高一的那个夏天。

或许是回忆的部分太美好, 林沚宁神色稍有松动。

程遂也算是了解她的人, 知道这时候需要穷追猛打,然而下课就十分钟的时间,还没等他开口, 预备铃恰好响起, 他还想再同林沚宁说些什么, 一抬头, 教授已经站在讲台上,打手势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刚才讲的公示还有哪位同学不懂, 可以举手示意。”

班里鸦雀无声。

“都会了的话我就挑人来讲了。”教授的眼神在教室里绕了个圈,最终停在程遂的身上:“来, 这位换位置的同学,你给大家讲一下状态空间表达式。”

下课的时候心思比较分散,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程遂换了位置,现在被教授一提,全班都在抻长脖子起哄。

程遂几乎是顶着起哄声站起来的,他脸皮厚,没什么不好意思,哪怕现在桌上没书,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把一阶微分方程式背出来,先把那副唬人的的气势拿出来了。

林沚宁本想拿书给他,抬头,看到他气定神闲的眼神,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悄悄地把书挪了回来。

程遂把她的小动作纳入眼底,嘴角没按捺住笑意,伸手去翻她的笔记,他也没有很系统地回答老师的问题,而是解释了几个疑难问题,其他人听不出来,但是教授一下子就意识到他在假公济私,表面上在回答他的问题,实际上偷偷地给身边的女生解答难点呢。

他其实是认识程遂的,就跟优秀的老师有口皆碑一样,优秀的学生也如是,听闻他大一的时候,就跟外校的同学一块儿研发了一款应用软件,这款软件他还用过,运行上基本没什么问题,很难想象这是大一新生的天赋水平,但是术业有专攻,到底不是真正的用户,在产品设计上还有不足之处,程遂把这款软件交给心理社团试用,当时去心理社团介绍产品的时候,不少女生围着他要微信号,他一个没给,只留了一个意见改进的公共邮箱。

后来也有人通过邮箱表白,但对方从来没点开过t,她们以为程遂从来不用那个邮箱,直到有一次,她们看见他对着某份邮件发呆,黄色的星星亮着,显然是个星标好友,于是质问他为什么从来不回邮件,程遂低头打字,措辞了许久又删除,反反复复好几次,眼皮都没抬,直接反问那女生:有什么回的必要?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教授就觉得,这人脑袋不开窍,情商也不高,也就那些不认识的女生一开始图新鲜感才会喜欢他,不然谁受得了他那直来直往的脾气。

今天看到教室的暗潮涌动,他突然就明白了,程遂这人怎么可能情商低,他只是不给任何人暧昧的机会。这让他想起《自动化》杂志的发刊词中来描述控制理论应用的一段话:凡是能用定量方法描述的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只要可能由人进行控制的,都可以用控制论的方法进行研究。

对于其他人,他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调动和运行那套冷漠的社交方式。但是“喜欢”不行。“喜欢”会因“偏爱”而让一切得以控制的东西变得不精准。

很明显,那女孩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学生已经处于一种无法自控的漩涡中。

从讲台上往下看,程遂支着脑袋,手指时不时地往林沚宁的书上一点:“讲到这儿了。”

似乎也在揭穿女孩心不在焉的拘谨无措。

“你能不能自己听课?”林沚宁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可以啊。你答应我,我就好好听。”

“你跟我谈条件?成绩是你自己的,爱要不要。”

“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条件吧?需要我提醒你高一的圣诞夜你答应了...”

林沚宁猛地搁下笔,要不是正在上课,太过瞩目,她都想伸手捂住程遂的嘴。

但后者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有多讨人厌,只是穷追不舍道:“是不是这样一想,就觉得我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了?”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林沚宁觉得鲁迅简直是一针见血、犀利独到,性情调和又折中的她敷衍了当地说了句:“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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