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1)

两人离婚后,一下子谁都不管他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一直陷在巨大的落差里。姨妈到底不是最亲近的人,家里又有个难管的许初意,她除了偶尔问上两句,很少真的伸手来管他的事。

“还说别的了么?”他蹙眉,摸不清姨妈的意思。

孔托想了想,说:“就说想拉成绩单看看。哎等等,我说你小子不会是想转学吧?”

这仅是孔托的猜测,没有确凿的依据。

但不知怎么,程遂觉得他的猜测十分准确。

他想到那天在消防通道,姨妈问他有没有考虑过转学的事,说他妈妈的状态不是很好,一直在京口疗养,她虽然嘴上没说,但还是旁敲侧击地打听程遂的消息,毕竟是两姐妹,他姨妈也听出了她的意思,无非是人在虚弱的时候尤其希望身边有人陪着。

加上京口的教育压力确实没有南葭这么大,程遂过去,一来不用这么辛苦,二来也有更多更好的机会。

程遂能理解母亲的想法,包括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他是体会过爱意的人,并且一直觉得,他之所以有根支柱长久地立在那儿,正是因为早期母亲对他那份瞒在鼓里的爱,哪怕这份爱沾了已故哥哥的光,但光就是光,在一些溃不成军的夜晚,他还是觉得世界上的美好大于懊糟。

但要做到完全释然,他确实尚无办法,更多的时候是跟自己计较,计较那个仍未找到自我的自己。

所以他要脱离原来的生长环境,到别的地方去,人好像只有彻底打破自己后,才能焕然一新。

这就是他姨妈想让他再度回到母亲身边时,被他拒绝的理由之一。

本来已经说好了,寒假挑个时间去京口,这是双方洽谈的结果,但没想到,她们似乎并没打消让他转学的念头。

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儿,程遂想起他妈丢下他那天,家里茶几的烟灰缸里一支又一支的烟头。

孔托察觉到他的情绪,手上的老茧紧掐住烟头,把那半支烟揣入口袋,说,要跟他聊聊。

程遂觉得没什么好聊的,林沚宁还在等他。

但是转念一想,孔托都能发现他情绪不对,更何况是林沚宁。

他还是不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尤其此时,大家正沉浸在初雪降临的欣喜中,他身上笼罩的阴霾,与这个新生的世界格格不入。

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也只有刚才的那间教室。

正好林沚宁还没整书包,程遂想起她被心理社团的事绊住脚的时候都是自己搭手整理。

作为同桌,他获得了林沚宁书包的隐私权,知道她的包里会有什么,应该装什么。

“别藏了孔老师。”他半开玩笑地说:“烟头藏裤袋,小心将来漏财啊。”

孔托发现他还能开玩笑,就以为是自己神情恍惚,出现了错觉。等他把烟掏出来的时候,少年已经原路折回了教室。

这幢教学楼的位置十分巧妙,紧邻着后操场。

他帮林沚宁理书包的时候,甚至能听见他们在操场上打雪仗时放的狠话,都是一些再幼稚不过的言论,什么你是铅笔盒吗需要装那么多的笔,嘴上功夫都比你手上功夫了得。

没什么水准,好在氛围热闹。

林沚宁东西不多,三两下就整理完了。程遂拉上拉链,把书包放在凳子上,转而想起自己的东西还没理,于是弯身去翻自己的桌肚。

手刚往里面伸,就有长板状的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东西很轻,没什么分量。

程遂低头去看,脚边有个用柠檬黄的雪梨纸包装的礼物盒。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颜色,他心里就十分笃定一件事。

雪梨纸很脆,轻轻一撕,就能扯开,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拖着椅子坐下,手指沿着折叠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拆开。

里面有个盒子,看样子应该是副拼图。

程遂不明白对方送他拼图的意思,直到他看到盒子上最终拼成的样子风暴来临的海面上有一艘巨大船只。

祝他乘风破浪?

倒是十分符合同学之间最恰如其分的祝福。

拼图还是雏形,但他已经想着怎么裱框,拼完后取代家里的哪副壁画。

这么想着,有一张便利贴从底下悠悠地飘了下来。

分外熟悉的字迹,每次帮忙交作业的时候都能瞧见,甚至有时她不爱写家校本,他就模仿着她的字迹帮忙抄录。

因此在看到那行字的时候,他就代入了林沚宁的模样。

一开始只以为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祝福,但是拿起来一看,却发现便签纸上写着这么一段话。

[ 伟大的棉花演奏家你好,您乘坐的诺亚方舟即将启航。接下来,你将面临神惩而造的洪灾,四十昼夜的大雨将会淹没天地最高的山。但是别担心,水会从地上褪去,山顶会露出来。

最终诺亚方舟会停在阿勒山上。]

看到这儿,程遂仍没明白她的意思。

视线随着挥斥有力的文字继续往下看。

[ 你要知道,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一座方舟像诺亚方舟一样它在上帝的指示下建造,独一无二无法复刻。]

[ 上帝没有应允第二只方舟,也不会应允第二个程遂降临在世上。]

玻璃窗上传来凛风拍打的声音,雪越下越大,倒下来似的,先落在孤灯昏黄的教学楼上,然后飘至肝红色的塑胶跑道上。

他听见有人在喊:“宁宁,你快过来帮我!我打不过他!”

凳子在地面发出很长的摩擦声,程遂被这两字吸引着走到窗边。

操场上就那么几个稀稀疏疏的人,他想找的人很好认,穿着黑色羽绒服,一玩游戏就穷追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