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许家还没落寞的时候，他们六房本来就是不起眼的。前面三房嫂嫂的娘家都是商贾富户，后头孙锦语娘家有仕途亨通的父亲撑腰，唯独她父亲只是个不起眼的私塾先生。许老六读书读了二十多年，也才是个秀才。因此他们房备受冷落，许老六是最怕惹祸上身的，眼下大伙儿都厌恶许婵，就算他们两口子不怕得罪众人，奈何人微言轻，他们的话许四海和陶氏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吃过了饭，陶氏回到屋内，看到许婵仍一肚子火，也懒得再去拿板子，抬脚朝她屁股踹了一脚，大骂道：“滚去吃饭，少在我面前晃悠，见着你就烦。”

许婵被踹倒在地上，方才被板子打过的位置火辣辣的，这被她一踹，感觉更痛了。但她不敢再苦，强忍住眼泪爬起来，快速离开屋子。

她不知爹娘犯了何事被抓，祖父祖母为何这般讨厌她，还有二婶三婶……以前大家谈不上有多喜欢她，但她因为是这一辈里最小的孩子，对她也总是笑盈盈的。如今这样的祖父祖母，还有伯伯婶婶，看起来都好陌生。

一个人灰溜溜来到堂屋上，齐氏正在吩咐两个媳妇收拾碗筷，看到她来示意儿媳们放下，对许婵说道：“吃完把这碗收拾洗了，要是再做不好，可别怪我打你。”

等她们离开，许婵看到两个饭盆里都没饭了，桌上的菜也被吃得精光。肚子实在太饿，她围着两张大桌子，找找还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在桌上找到有一碗没吃完的饭，这是许媱嫌弃饭不好吃，剩下来的几口。许婵毫不犹豫地拿手把饭塞进嘴里，两三下还没尝出味儿就没有了。

这时吴氏和许婼轻声地进来，许婼从衣兜里拿出方才藏起来的一个红薯，递给许婵：“阿婵快吃，别让二婶看见了。”

许婵抱起红薯，狼吞虎咽吃起来。

吴氏劝说道：“慢点别噎着。”

许婵的袖子撸着的，手上露着一道道红印，吴氏看着心都揪着疼。想当初十一夫妇俩多宠爱这孩子？要是知道孩子留在这里备受摧残，不知该有多心疼。

她缓缓蹲下身，低声对许婵说道：“阿婵，你爹娘还不知何时能回来，但现在你在这里一切要看大家的脸色过日子，有事多忍耐些，放聪明些，别惹祖母和二婶她们生气。我知道你也委屈，若是想哭想爹娘了，你来找六伯母哭都行，就是千万别在她们前面哭。少出些差错，这样你也能少受些苦，明白吗？”

说到爹娘，许婵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但停在眼眶内，久久没留出。缓了片刻，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后吴氏母女两个帮着许婵收拾桌子洗完，知道她之前没做过，吴氏仔细地教两个孩子如何洗碗，怎样洗得又快又干净。

夜深人静时，许婵熟睡中梦见爹娘，是那日看着他们带着木枷被官兵都走押去流放的情景。

她追在爹娘的背后一边跑一遍哭喊：“爹爹……阿娘！你们要去哪儿？”

孙锦语和许修远回头，都是泪流满脸，劝着许婵快回去。

那天是吴氏带她来送行的，还有之前的奶娘也在。许家被抄后，家里的奴仆都充公发卖。但一直照顾她的奶娘是从外面街上雇来的，没有卖身于许家，因此逃过一劫。念及主仆一场，之前许修远和孙锦语都待她不错，特意从临县赶来送行。

许婵跟着爹娘追了一里路，硬生生被吴氏和奶娘拉住。

孙锦语回头再看一眼女儿，大声嘱咐道：“照顾好自己，要听祖父祖母的话！”

……

许婵哭着醒来，枕头已经湿透了，仍捂在被褥里伤心地抽泣。

“哭哭哭就知道哭，烦死了！再嚎滚出去哭！”许媱在炕这头冲着许婵那边大骂，随即又钻进被窝。她不习惯睡这炕，感觉太硬了，半晌没睡着，听到许婵在那里哭心里更烦躁。

几个孩子都被吵醒了，许婵极力地控制伤心的情绪。这时许媱身边的小侄女缓缓坐起来，“十四姑姑，我想尿尿。”

紧接着旁边又两个人也要小解，都是许婵的侄女，最大的才四岁，最小的才两岁。

许媱不乐意地坐起身来，外面实在冷，根本不想出去。思量了片刻，又对许婵吼道：“你不是爱嚎吗？出去嚎，把她们几个带去如厕。”

没等许婵反应，这边三侄女许淳月态度坚决道：“我不要她带。”

接着后面两个小的也说不要许婵带，许媱无奈，看了眼许婼，不情不愿地下床穿鞋，低声嘀咕道：“真是有够倒霉，跟你们成一家子，一个大晚上不睡哭丧，一个睡得跟死猪一样。”

等许媱带着小侄女们出去后，许婵绷不住又哭出了声。许媱大她五岁，以前在府上的时候，感觉这姐姐还客客气气的，她给许媱带爹爹做的千层糕，许媱还夸她可爱揉她脸。如今这副模样，俨然已经不是以前的十四姐姐。

第191章 找活儿

搬到城外半月，还没到年底，家里的银子又用光了。许四海吃了两天素，实在忍不了，跟陶氏说好话服软，求她再去娘家走一趟。

这天傍晚，陶氏坐着马车回来，还穿着一身新衣服，车上大盒小盒的叫人搬下来。

她这次在哥哥那里要到三百两银子，先到城中铺子上买了几身新衣裳，带了糕点果脯、肉和菜，还给自己买了胭脂水粉和一对白玉耳坠。之前还做知州夫人的时候，她买东西从不问价。这一通买下来，三百两银子只剩下七八十两，若不是突然记起如今自己落魄了，根本收不住手。

许四海看到那些肉和菜，心里也高兴。但看她只给自己买了衣服，回到房里嘟囔起来：“如今不比从前了，怎么花钱还这么大手大脚？”

陶氏欣赏着自己的新衣裳，理直气壮道：“这是我从娘家要来的钱，花多少我哥哥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心疼起来？”

许四海：“我不是这个意思，家里这么多口人等着吃饭呢，你钱都拿来买衣裳了，大伙儿饿肚子怎么办？”

陶氏一哼声：“我又没花完。”

说完把钱袋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后又锁进箱子里。

“就算用完了，我再回娘家要。你看看那破布衣裳，又丑又旧，那是人穿的吗？我这身也不贵，就是素缎的料子，放在以前我也不会穿。”

钱袋在许四海眼前晃了一下，他还以为陶氏会把钱给他，结果什么都捞着，脸又耷拉下来，敷衍回道：“是是是，连累娘子受苦受委屈了。”

今日的晚饭菜色很丰富，许婵也难得能吃饱，刷完都更有力气了。

这半个月来，她渐渐地习惯了，每日早上天刚亮起来劈柴，全家人一日三餐的碗都是她洗的，吴氏和许婼偶尔趁着齐氏不注意也会来帮帮她。天气好的时候，还要帮着二婶三婶洗衣服。各房的衣服都是自己屋里人洗，齐氏和林氏拿自家孩子多做借口，几位长辈的衣物都推给吴氏。又把许婵拉过来，她个子小劲儿也小，洗不了大人的衣物，洗小侄子小侄女的衣服和尿布。

吃过晚饭，齐氏和林氏到了正房来找陶氏。

“娘，您穿这衣裳真好看，人都显年轻了。”

林氏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听得陶氏心花怒放，“真的？”

“那当然，这走到大街上说您才三十都有人信。”

一旁齐氏也附和着道是，夸得陶氏云里雾里，欣喜了片刻又冷静下来，笑问道：“说吧，你俩来到底何事？”

两人相视一眼，笑嘻嘻地低下了头。

林氏：“娘，您看这快过年了，能不能给我们点银子？大过年的，也好给孩子们买点新衣服穿。”

看着两个儿媳笑盈盈的脸，陶氏很难拒绝，到钱袋里拿了四十两银子来，“喏，一人二十两，都省着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