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娥这几日心烦气躁,跟肖克岚发起了牢骚:“都怪你,把孩子嫁那么远,想回来一趟都不容易。还有那什么婆母?学也不着急这几个月,就是不肯让孩子们回来看看,安的什么心?”
肖克岚也很失落,平复了下心情安慰道:“人也是一番好意,锦语年纪小,凡是多学这些,以后才能独当一面。”
几场春雨,河面又宽了些,西段堤坝还在赶工。要将这一段的堤坝修建好,估摸至少也得两三年,肖克岚总希望加紧赶工,多修一丈,今年村民们的庄稼就能多收一些。
肖克岚和孙秀娥也起早贪黑,一个在河滩上帮忙,一个在粥棚里忙碌。
这天午后,西城门外出现一辆车,慢慢悠悠的进了城。
马车内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挑帘往外望,看了看左边的街道,又掀开右边的帘子看看,低声念道:“这好歹也是个县城,怎么街上都没什么人呢?”
沿着主街走,到了一家客栈停下来,男子下了马车,望了一眼常常的街道,这会儿街上的行人也就十几个,而且都是老人和孩子。
走进客栈里,堂上没看到人,小厮大声吼道:“人去哪儿了?不做生意的吗?”
只听后院有人回应,不多时一位步伐蹒跚的七旬老头走出来。
“来了来了,两位客官打尖儿还住店啊?”
小厮问道:“给我们开两间房,不要临街,要清静些的屋子。”
看过小厮给的路引后,老头慢吞吞的拿笔沾了点墨,在册子上录了几笔,然后在抽屉里找钥匙。
看老头半晌找不到房门钥匙,小厮正要催促,那男子打断他,向老头问道:“这城里怎么都没见几个人啊?人都去哪儿了?”
老头不紧不慢道:“你们从外乡来的有所不知,大伙儿这时候都去河堤上干活了,城里除了老人和孩子,几乎全都去了。”
“河堤上干活?是修筑防洪堤坝吗?”
老头点头应是,男子惊愕一瞬,又问道:“全城的人都被官府抓去做苦力了?”
那老头停下手来,连忙摇了摇头:“什么抓去做苦力?那都是咱们老百姓自愿去的。河滩那一带大片的耕地,都是咱们老百姓种的庄稼。沿河西段那一截早该好好修一修了,若是再不加固,迟早有一日洪水把城北外的田全淹了。”
两把钥匙终于找到了,老头拿给他们指了指楼梯口:“上楼右转最里头两间,那儿清净,有事尽管叫我。”
主仆两人上楼,小憩片刻后又下楼来,沿着街走到了县衙门外,看到门口只有两个衙差在盯梢,里面似乎没有人,紧接着又往北城门走。
北城门外,粥棚那里围了些人,在这里大伙儿的三餐都是分批用饭,这样不会太拥挤。
男子注意到粥棚里颠勺炒菜的孙秀娥,找了墙边一位用饭的壮汉问道:“这没有难民,怎么还设了粥棚?”
壮汉回道:“什么难民?我们是修河堤的。”
男子点了点头,又问粥棚里那个娇小的身影:“那人是谁?衙门伙房还雇了厨娘啊?”
“那不是什么厨娘,是我们县丞夫人,以前确实是开酒馆的,做得一手好菜。有她在粥棚为大伙儿做饭,我们干活都更有力气了。”
男子一脸诧异,再看看粥棚里的那个人,却样子确实不怎么像官眷。想了片刻,又问道:“我只听闻官眷给百姓施粥,但还是头一次见到官眷亲自给人做饭的,你们县丞大人也愿意让她这么抛头露面?”
壮汉又扒拉了一口饭回道:“这没有什么?我们县丞大人这会儿还上河堤跟大伙儿一起搬石块呢。”
主仆两人往河边边上走,但不敢走得太近,那边人都在来回搬运石块,他们俩这么过去太碍眼,就站在到路边的柳树下歇息观望。
小厮跟田地里玩耍的一群孩子打探完消息回来,指着那边堤坝上的人群说道:“老爷你看那边,那边穿着件鸦青长袍,戴着青白襻膊的人就是文溪的县丞肖克岚。听那些孩子说,肖克岚每天下午都在这里跟百姓一起干活。”
……
五月底,肖克岚没等到女儿的来信,接到了吏部下来的升任文书和户部发放的建堤款银。
曹知县致仕半年了,原以为有新的知县会调来,肖克岚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升官,毕竟他才做这县丞也没几年。
更让他高兴的事,户部发下来的银两不仅能把乡绅们的钱还了,自己填的也能补上,剩下的估计还能坚持把这堤坝修完。
这半年里,孙秀娥总是跟他发牢骚,别人当官给家里生财,他当个芝麻小官把家底都快掏光了,还欠了大笔的银子。孙秀娥就怕最后朝廷的银子没下来,自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
肖克岚拿着户部发下来的三万两银票喜极而泣,赶紧让衙差叫来了乡绅们,把银子都还给了大家。
京城派了监察御史来,肖克岚带着同僚们迎接,还领着御史大人看了正在修建的堤坝。
凌御史看着热情的百姓们,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半晌与民同乐后,他把肖克岚叫到一边。
“陛下听闻肖大人带动百姓一起筑堤,不胜佩服,这堤坝若是建成,那得造福一方百姓啊。”
肖克岚傻傻一笑回道:“这都是百姓们自发的,下官也只是动动嘴皮子。”
凌御史:“肖大人过谦了,瞧这河堤的用料和堆砌法,你没少下功夫吧?”
肖克岚谦虚地点了点头:“我翻了些书,借鉴了东边的海塘,还去苏州那边的河堤看了看。”
“肖大人用心了,难怪如此受百姓爱戴。不论怎样,这次你功德不浅,我奉旨离京前,陛下命我问你,可有什么想要之物?”
肖克岚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点受宠若惊,愣了片刻一本正经说道:“若是可以,能否为文溪的佃户和地主们减免税收?去年的庄稼被淹了不少,都是靠地吃饭的人,尤其是最底层那些佃户更是艰难。若是不能全免,哪怕减一半也成啊。”
话音一落,凌御史诧异一瞬,随即笑着点了点头:“行,你的话我定向陛下禀明。”
泉州许家。
许老大的生辰宴过后,许修远的干爹病逝了,孙锦语回娘家的日子又耽搁了。
许修远到县城里奔丧去了,孙锦语这几天身子来了月信,不宜出行葬礼,便留在了家中。
这天午后,三嫂派了丫鬟过来,说几个妯娌在后花园里说说话。
孙锦语知道,这又免不了要打叶子牌。
她不怎么喜欢打叶子牌,尤其是跟几位嫂嫂打,她几乎全是输,而且每打一次少说要输个二三两。
叶子牌通常是四个人,但六嫂不会,都只是坐在一旁看,要么就是等孙锦语觉得乏力的时候,她会替她玩两局。但她的出牌速度比孙锦语还慢,还时常错过牌。其他三位嫂嫂,玩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