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杜南秋伤好了,丁月梅把酒坛子抱出来,肖克岚和三个女人坐着边吃边喝。
孩子们都在矮桌上吃饭,看到这边倒酒了,孙锦语上厨房拿了个空碗来,“娘,也给我倒点。”
孙秀娥只给了她小半碗,也不记得她是何时开始饮酒的,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自从及笄后有两次媒婆上门,但两户人家她和肖克岚都不满意。
一个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卖油郎,家里日子拮据,她总觉得女儿不至于嫁到这样的门户。还有一个倒是读书人,但身无功名,听闻上次院试没中。比孙锦语年长七岁,上有年迈卧病的八旬老祖父和老眼昏花的祖母,父亲和两位兄长在码头做力气活儿,母亲腿脚不好,只能帮人做点缝缝补补的针线活。长嫂生下两子一女后身子就垮了,三天两头患病,受不得累。二嫂生下儿子后撒手人寰,三嫂虽然身子骨好,三哥那年随军出征未归,后来三嫂改嫁到他乡,把女儿留了下来。下面是两个待嫁的妹妹,三个侄子和两个侄女。一家十四口人,住的院子还是租的。
说起这事孙秀娥就来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吃她孙家的绝户,就看他们家只一个女儿,带着金银嫁过去,还要伺候一家老小。当时孙秀娥就把媒婆给轰出门,扬言说道:“我女儿就是老死闺中,也不嫁到那样的人家。”
这媒婆是那家人的亲戚,不然换作别的媒婆,明知不能成的事,绝不会上门来。也不知这户人安的什么心,把肖克岚都气得砸杯子,说等他明年高中,一定要给女儿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
第133章 湿身
提起这两门亲事,孙秀娥和肖克岚一边喝酒一边骂。
丁月梅:“锦语再怎么说,也该找个像四叔那样的,再不济将来找个秀才也该配得上吧?”
桌上一人一句,说完孙锦语,大伙儿又开始撮合杜南秋和花岱延。杜南秋吃着饭,时不时地点头应是。
孩子们吃过饭后离桌,肖大郎接着回屋看书,剩下几个说要去河边玩。
想着孩子们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碍事,几个人都答应了,嘱咐孙锦语和虎子都照看好三郎和婉儿。
天色渐黑,三个人苦口婆心说导,杜南秋始终没表明心意。
肖克岚:“这么多年载明对你是有求必应,这么好的男人你还能上哪儿找去?你别看他三十多岁的人,模样照样俊朗风流。二十来岁那会儿,上青楼去小姑娘们乌央乌央的,都围着他转。”
他话没说完,孙秀娥一巴掌呼他后脑上,低声骂道:“说什么?你说这些干啥?”
肖克岚指腹不自觉地捂上嘴,不好意思笑了笑:“嘿嘿嘿,我扯远了。”
杜南秋脸轻轻一笑,淡淡说道:“我知道花大哥很好,这些年也一直很照顾我。可你们知道,我之前跟鹤安曾私定终身,他因为家里不答应我们的婚事,宁死也不愿负我。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依旧放不下他,若是就这么嫁给花大哥,这未免太对他太不公平。”
三人沉默了会儿,孙秀娥劝道:“人已经不在了,过去这么久,他若真心爱你,也希望你余生有所依靠,而不是在艺馆里过着提心吊胆、任人蹂躏的日子。还有你跟薛鹤安的事,花岱延又不是不知道,他都不在意,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丁月梅:“是啊,只能说你跟薛鹤安有缘无分,他不在了,你还得过日子不是?”
旁边的肖克岚低头不说话,没多会儿悄悄地离桌,到大门外的石凳上坐着透气。
感觉心里堵得慌,替花岱延感到不值。这几年没听杜南秋提过薛鹤安,还以为她早忘了这人,没想到心里还装着这背信弃义之人。
里边杜南秋被左右夹击,孙秀娥和丁月梅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她借故离开也出来了。
看了看巷子里头,低声喃喃道:“这几个孩子还没回来吗?”
肖克岚抬起凝重的脸,轻轻嗯了一声,见杜南秋想出去找几个孩子,出声叫住:“南秋,四叔有几句话想同你说说。”
杜南秋回望了一眼院子里还在喝酒喝孙秀娥和丁月梅,讪讪一笑:“我知道,这事容我再想想。”
“你先坐下。”肖克岚指了指旁边的石桌对面的凳子。
杜南秋暗暗叹了一口气,坐下来一副听候审判的模样。
肖克岚左右看看巷子里没什么人在跟前,掂量了许久,悄声说道:“你还记得那年载明从镇安回来,跟你说的什么吗?”
杜南秋眼神暗淡下来:“记得,怎么能不记得?那一天我永远不会忘……怎么了四叔?”
忽有行人匆匆路过,肖克岚等人走远了,话也一直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踌躇了片刻,面色凝重说道:“薛鹤安并非是自尽而亡。”
话音一落,杜南秋颓然抬起双眸,眼神幽深惶恐,“什么意思?”
“你知道他为何一去不返,甚至连封信都没有吗?他若真心想娶你,即便是还没说服长辈,半年好歹也要来一封信,可他并没有。他为了能做官,抛弃你去娶别的女人,竟还恬不知耻想要你做妾。载明骗他说你怀孕了,害怕将来惹怒岳家,让载明回来劝你堕胎。这便是自以为情深义重可托付终生的人,实则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杜南秋脑子里嗡嗡的,面色呆滞喃喃道:“这不可能……”
肖克岚:“我有必要拿这事唬你?不信你可以亲自问载明,他不想打击你,任何人都没有说,我也是在他醉酒后听得一些,事后逼问他才肯讲。他事事都替你着想,从不想伤害你分毫,你怎么就看不到他的真心呢?你因为薛鹤安而难过,他心里也不好受,以求学为名远走他乡,一走就是五年。薛鹤安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跟载明相识十几年了,为你做的难道还抵不上一个相处不过半载的衣冠禽兽?”
杜南秋猛然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愣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进院子里。
碗里倒满酒,一气呵成灌下去。
孙秀娥正要开口,发现她神色不对劲,两只眼睛通红,眼泪呼之欲出。
“怎么了南秋?”
杜南秋接着倒酒,摇了摇头:“没事。”
她不敢相信肖克岚所说,心仿佛刀扎一样的疼。不敢相信自己唯一爱过的男人真实面目是这般不堪,不敢相信那些曾经的山盟海誓都是谎言。
或许这是酒辣眼睛,两碗喝下去眼泪便流出来。
孙秀娥和丁月梅瞧着不对劲,都上手阻拦。
“你怎么了?这酒不是这么喝的。”孙秀娥硬生生把碗给她夺下来。
杜南秋伸手想拿旁边的空碗,被丁月梅抢先一步拿走,情绪一时绷不住,伏在桌上放声痛哭。
孙秀娥劝了两句没什么效果,想起肖克岚在外头,实在猜不出这家伙说什么能让南秋如此伤心。走出来揪起肖克岚的耳朵,质问道:“你跟南秋说什么了?让人哭成这样?”
肖克岚晃了晃脑袋,挣脱开她的手,“我说什么了?实话实说,她也该好好认清人性,不然还好赖不分。”
孙秀娥听得一头雾水,只见昏暗的天空忽然一霎白,随之而来一声巨雷轰鸣。
“呀!打雷了,是不是快下雨了?这几个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话一说完,孙秀娥感受到两点雨滴落在头上,大雨顷刻间袭来。
夫妇二人正打算出去找孩子,只见杜南秋唰一下冲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