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溯看着瞬间警惕的小卷毛,轻咳一声,眼里透出点笑:“看来我们得再加点小心。”

他特地回了一趟他们的农场,收集了不少种子,现在正慢悠悠地往地上种火爆辣椒和玉米加农炮,还弄来了一群不知疲倦的僵尸帮忙蹚出水渠。

“看得出来,你的茧非常努力,一直在扩张梦的范围。”

凌溯挺欣慰:“规则已经覆盖到了这种地方我说错了。”

他举起右手,主动检讨改口:“我们的茧。”

正满脸严肃盯着他的小庄老师这才满意,抿起嘴角点了点头,扛着电锯去别的地方切割缝隙了。

凌溯被“他们的茧”在背后砸了小半块彩色砖头,顺手捞住,放在了用来引导水流的堤坝上。

他慢慢揉着脖颈,抬起视线,看着哼着歌专心工作的小卷毛,也忍不住跟着摇头笑了笑。

这种感觉其实稍微有一点奇妙。

他们明知道这种事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潜意识的洪流淹没、或者是永远掉进虚无的深处而这两样他们也都分别尝试过了,每种都难熬得要命。

要是把他们两个做过的噩梦全总结起来,排个顺序,那两场梦大概是最糟糕的。

可就是这么糟糕的两场梦,因为凑在了一块儿,忽然就变得一点都不糟了。

虽然非常对不起火冒三丈的副队长,但在和庄迭总结情报做计划的时候,凌溯还是因为“和小卷毛一起私奔去冒险”这种事,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强烈的兴奋和期待。

他们一起去冒险,一起去做非常危险和疯狂的事,一起去想办法保护好有他们存在的现实。

一起去世界的尽头。

凌溯箭步冲过去,及时揽住庄迭,避开了由裂隙迸进来的湍流。

水位快速上涨,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汹涌咆哮着的浪头已冲到眼前。

大概是终于到达了某一个节点,爆发式增长的信息流裹挟着无数场梦,由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缝隙飙射进来,灌进早开好的引流渠,再冲入那片没有尽头的虚无。

凌溯把庄迭牢牢护在胸前,他们避开了最激烈的水浪,暂时栖身在早已准备好的安全岛上。

呼啸的洪流剧烈奔涌,属于整个世界的潜意识的重量倾泻下来,无数阴影徘徊穿梭,蔓开森森寒意。

庄迭回臂用力揽住凌溯的肩膀,同样冰冷纯净的冰层挡住了那些阴冷,挡住了无数场或尖锐、或嶙峋的梦的棱角。

环境已将呼出的气流迅速冻成冰碴,他们却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烫人的热切。

这次行动,“茧”计算得出的成功几率高达67.92%,但行动者顺利回到现实世界的几率却无限趋近于零。

刚算出这个结果,茧就火急火燎地想要擦掉重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不论凌溯还是庄迭,他们对“现实”的要求,远没有那么严格。

一起被潜意识的洪流淹没,那就变成两朵永远飘在一起的云、两棵永远长在一起的树或是两阵永远不停留的风。

一起落进虚无的深处,那就在深处种一片玫瑰花田。

一起被冻结进浮冰,那就做一场只有他们两个的最棒的美梦

“这可不是多完整的计划。”

有人在震耳欲聋的轰鸣水声里开口:“黑猫先生,羊先生。”

凌溯一只手牢牢攥着固定在安全点的手术刀,他单臂护着庄迭,抹去冰冷的水浪,抬起视线。

波涛里钻出了永不坠落的骷髅旗。

有着亮金色短发和蓝眼睛的少年人站在船头,他打扮得像是个最棒的画家,却又像是个天生注定了的海盗。

伊文卷着缆绳,站在高高的桅杆上,把软梯扬手抛下去。

艾克特把他们两个拖上来,他操控软梯的手格外稳当,轻易驯服了那些混乱奔腾的浪头,就像是勒住最暴躁的烈马的马缰。

他胸口的郁金香还在灿烈地盛放着,那种香气比当初更浓郁和热烈。少年骗子扶着他们站稳,在倾盆的暴雨里彬彬有礼地单手行礼,变出两朵丝绸的玫瑰花。

他们似乎在死者之境找到了许多熟人。

货行老板猛灌了好几口真正的杜松子酒,用力拍着自己那把枪,把它当成赏金猎人威风的证据,抢先划定洪水退去后的地盘。

开酒馆的海盗们重操旧业,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海盗船队,骷髅旗毫不客气地斩风破浪,钻进那些他们早熟透了的滔天的浪头里。

这次没人跟他们抢一个小小的港口了。

海盗船队由幽灵之子引航,放声唱着歌,嚣张地同海上风暴搏斗,驯服着一个又一个凶猛的浪头。

越来越汹涌和湍急的滔天巨浪里,庞大的机械造物缓缓浮出水面。

“老爹!看那个大号的铁家伙!”

甲板上的客人们摇晃着酒瓶,不怕热闹地大笑着撺掇:“抢了它!这可比你们的小破木头船威风多了!”

“滚蛋滚蛋滚蛋!”酒馆老板恼羞成怒,挥着那把精心打造的费舍尔斩剑,“你们怎么不去抢!”

海盗们当然早就打过那个神秘的庞然大物的主意,可也被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们那个年代又没见过这个,谁知道这个长得像鲸鱼一样的铁疙瘩叫潜艇!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他们就连那个铁疙瘩的一点皮都没砍破过!

酒馆老板横了横心,抄起宽剑和水手刀,要做个输人不输阵的表率,那艘潜艇却已经缓缓停在他们面前。

潜望镜转了转,确认过方位,瞭望口被从内向外推开。

酒馆老板瞪圆了眼睛:“向日葵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