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纱布早被蹭开了，有的地方渗着血。他的衣服卷着、皱着，哪怕小空调开着，衣服也被汗水浸透了，脸上的汗水更是滚滚而落。他脸色赤红，眼眶也红彤彤的，甚至眼睛都快要因为持续增长的挫败感和愤怒而变成血红色了。

他喘着粗气，咬着牙，腮帮子的肌肉紧绷着，就像是多出来了一块骨头。他像是一条拼命想要吸氧却濒临死亡的鱼。

往昔，俊美张扬、仪表完美的楚星渊，现在无比的狼狈，狼狈的令人看不下去。她跑了出去，买了一个塑料矮凳子放到楚星渊面前，让他做缓冲用。

楚星渊一把把凳子摔到了墙上，歇斯底里道：“我不需要你多事！不需要！不需要，你知道吗？”他固执的爬起来，喃喃道，“我自己能行、能行。”

乔饮月看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强硬地把轮椅上的踏板拿开，把板凳塞到楚星渊和轮椅之间，“你要么用板凳，要么就被我抱上去。”

楚星渊怒视着她，眼底的火焰仿佛要蹿出眼眶把她给烧成灰烬。那火焰又是冰凉的，悲切的，过度明亮的。

那是她第一次见楚星渊如此无助无望。他笑着，笑得异常灿烂，灿烂却难看，“乔饮月，乔饮月，你要是想楚星渊从此变成楚无能、楚残废，你就尽管过来。”

她不敢过去。她怕楚星渊真的崩溃。她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自己可以，当然可以。但不要这样自虐。这才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就又要去，医药费不要花钱的吗？”

“嗯。”楚星渊疲惫的应了一声，直接躺倒在地上。室内一时安静的只能听见他逐渐平缓的呼吸声。

片刻后，他重整旗鼓，再次开始了尝试。这次，他不是从正面直接爬，而是背对轮椅，双手抓住两边扶手，用力。他升了起来，但由于经验不足，还是没能成功。

但起码方法是正确的。楚星渊默不作声的努力着。她在旁边给他鼓劲，“哎呀，就差一点点了……这次比上次更好了，加油……成功了，成功了！”

靠着自己的努力坐上轮椅的楚星渊这才如释重负的有了些许笑意。但这笑意又很快消失了。

他们一起去了典当行。那时候，她才知道这个羊脂玉籽玉玉牌有多贵，竟然有四五十万！她看得暗自咂舌。楚星渊却神色如常的办理了各项手续进行活当。他把大部分的钱都给了她。

楚星渊的个头很高，但他坐在轮椅上时，视角就从俯视变成了仰视。

他的背挺得是那么的直，直得就像是一杆标枪，像是不屈向上的杨树。他的眼睛是那么的黝黑暗沉，黑暗，暗无光亮。他的声音，自从出事以来，总是带着一丝沉郁。

他沉郁而真挚的望着她：“谢谢你，乔饮月。还有，对不起。”他缓缓转动着轮椅，不再看她，“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也担不起你的喜欢。你走吧，别再来找我。我不会死的，我会好好的活着。”

乔饮月承认，她是挺坏的。她故意跟着转了半圈，凑近了看楚星渊的眼睛：“你是不是哭了？”

楚星渊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属于夏季的微微凉意覆在她的额头上把她推开。他气恼道：“你脑子进水吗？”

乔饮月脑子没进水。她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喜欢楚星渊，喜欢看他自信飞扬；喜欢看他眸中布满星光；喜欢看他笑，笑得灿烂肆意，迷人且张扬。

她想了很多方法，想让楚星渊笑一笑。美食，只是其中之一。她买了比留香斋更高一档的御香斋的点心给楚星渊。

楚星渊连尝都不尝，嫌弃道：“你自己吃吧。我早就吃腻了。”

她问他，是不是在学课文里那位老母亲，因为爱与贫穷，就说自己不爱吃鱼肉只爱吃鱼头。

楚星渊回她一句，想象能力那么丰富怎么不去写作文。她不相信，不顾楚星渊的反对，强塞给楚星渊一块，把他呛得咳了好一会儿。

楚星渊怒气冲冲道：“乔饮月，你这种女人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她心虚的笑笑：“哎呀，那我们就凑活一起过呗。”

楚星渊别过头去，一口拒绝：“不行，你是我最不喜欢的那一款女生。”

她郁闷的把那一盒昂贵的御香斋点心吃完了。后来，她买了留香斋的点心，这个楚星渊倒是吃了不少。受到他青睐的，还有张记小菜的腌胡萝卜条脆脆的，有点甜，有点咸，又有点辣，特别下饭。

她试图练成腌萝卜绝技，绝技没练成，倒是把楚星渊荼毒的不轻。怕楚星渊没被一连串的巨大变故打击死，反而因为腌萝卜而死，她惭愧的停止了萝卜套餐。

想到当时楚星渊的脸色，乔饮月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决定，下班后不仅要给楚星渊买留香斋的特色点心，还要给他买一大份的腌萝卜条。

第12章 告诫

留香斋是个老牌子，以好吃实惠而出名。慕名而来的人有很多，回头客更多，售卖窗口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

乔饮月觉得来之前吃的晚餐都要消化光了，才排到跟前。她要了现在的招牌点心，又要了当年楚星渊喜欢的口味，想了想给自己也来了一份。

张记小菜则在南面的夜市一条街上，从留香斋到夜市街比较远。

她骑着小电动吭哧吭哧到了地方，找了半条街，才找到换到了人流量更多的位置的张记小菜。买了一大份的腌胡萝卜条，她这才心满意足的返程。

然而，小电动奄奄一息，抽搐着趴窝了没电了。乔饮月只好推着小电动，披着月光，根据地图的导航，去找最近的充电点。

电动车嗡嗡嗡的充着电，乔饮月天南地北的和人聊着天。夜幕中，轰鸣的马达声由远及近，高声咆哮着。

外面的道路上，一辆又一辆的豪车飞驰而过。几十辆豪车呼啸着，你争我抢，风驰电掣般的向前冲。

乔饮月给局里正在上班的同事打了个电话：“前往郊区的南外环路上，有人聚众飙车。里面有数辆改装车。我现在的位置是……”

局里屡次提及要严抓严惩飙车现象，听闻消息并通过监控核实确有飙车现象后，立刻派了人联合派出所警力赶往这边。王亚旗、陈文思他们开警车到这边时，顺势捎上乔饮月，多辆警车一起赶往郊区。

黑夜里，众多车辆的大灯几乎把这个地方映成白昼。各种各样的豪车聚集在一起。他们带着各自的女伴，倚在车辆旁边望着前方的激战或高声喝彩，或兴奋地吹口哨，或嬉笑谩骂。

前方狭窄的道路上，一辆Hennessey Venom GT正把一辆布加迪威龙挤在它与路边的栏杆之间。布加迪威龙的车上多有撞坏毁损之处，它的一侧车门微微内凹，车轮翘了起来，几乎是侧立着、贴着栏杆在行走。

而那辆Hennessey Venom GT犹在恶意的挤压着，似乎不把布加迪威龙撞得翻出栏杆从坡上滚落绝不罢休。听到响亮的警笛声，其车主也置若罔闻，犹自下着黑手。

那辆布加迪威龙的驾驶者也不是软茬子，硬是侧立着冲了出去，超越Hennessey Venom GT并后切，猛地一个摆尾，把加速撞来的Hennessey Venom GT车头狠狠甩到了栏杆上。Hennessey Venom GT一头撞碎了栏杆，车屁股翘着，差点载下去。

乔饮月他们一到地方就连忙下车，采取措施，防止发生危险。因为警力有限的缘故，他们遵从指示：劝离聚集的车辆，让他们依次离开；要求改装车辆的车主限期整改；对正在飙车的人进行严惩。

乔饮月是负责疏散车辆的人员之一。她在这里见到了熟人，除了谢奇瑞、林泽茂等人，在圈子中心还见到了楚星渊。他漫不经心的靠在车头，嘴里叼着烟，旁边的大波浪美女胸脯蹭着他的手臂，娇笑着给他点烟。

道路上飙车的那两人都被叫了出来，因身上带着酒气，被要求进行酒精检测。他淡漠的望着那边，觑着眼，吐出一阵烟雾。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的闪烁着。

那两个人已经被押上了警车。

猩红的烟头不断燃烧着，很快就到了头。楚星渊夹着烟，直接用手指把烟头随意碾灭。乔饮月和谢奇瑞等人的谈话，他自然听到了。他神情淡淡的朝乔饮月点点头：“警官放心，我们马上离开。”

“谢谢配合。”见他带着女伴上了车，乔饮月继续去督促其他人依次离开此地。

众多车辆分别离开，前来维持秩序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或继续拍照录像，或安排拖车前来。见没什么事了，乔饮月就趁车到充电的地方，骑着自己的小电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