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我观诸君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大道难成!若真到了战场上,指望着你们的朽木笔头扶大厦将倾吗?不过累累狂奔,如丧家之犬!”

辩驳的书生被气得七窍生烟:“匹夫何知……”

除此之外,那位紫棠色衣衫的书生尤为伶牙俐齿,虽不如灰衫书生那般尖酸刻薄,但博学广知,来一个他怼一个,来一群他怼一群,自成一派。

“……”

魏危忽然想起陆临渊所说的《四书改错》作者,好像就是这样的杠杆成精。

伶牙俐齿,喜好雄辩高谈,偏生学问很好,一般人都辩不过他。

乱声中,只听得紫棠衣衫书生朗声道:“比如儒宗孔氏。本为富贵,而外矫词以为不愿,实欲托此以为荣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义之事以自盖。”

“当年靺鞨事后,孔氏若是真想让贤,大可一走了之,何必惺惺作态,还有当峰主的机会!”

魏危闻言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静静坐在那的孔成玉。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参与争论辩驳的意思。

沸反盈天的的辩论声中,孔成玉的脸掩在竹帘后昏蒙蒙的灯光里,遥望青城街景。

她眼眸微垂,拢着阴影,面如冠玉,无悲无喜。

过了片刻,似乎觉得实在吵闹,孔成玉起身,预备离开这里。

那灰色衣衫的书生却越说越激动:“要我说,君子帖其实也是假的。”

孔成玉就要跨过茶室门槛的脚步顿住了。

书生犹嫌不足,大声道:“诸位有谁真的见过君子帖?不过朝廷要一封高义的帖子安抚人心,要一个大义的人做千古榜样。谁知道孔子昕与郭郡是不是只是死在流矢下的倒霉鬼,被推出来做金像的泥塑!”

“……”

孔成玉收起脚步,回头冷声开口。

“你说什么?”

她这样冷不丁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逐渐落在了她的脸上。

茶室内辩驳声渐不闻,逐渐安静下来。

第22章 不见大雪满埃尘 不见大雪满埃尘……

孔成玉生得极好的骨相,端方的仪态更是自小培养而出的。

她年纪轻轻就能做一峰之主,又当得儒宗的先生,靠的可不全是孔氏的荫庇。

有些人,就是一站在那里,就会让人知道此人非尘土间人。

孔成玉今日独行出门,浑身上下只戴了一根木质簪子,那紫棠衣衫书生打量她半晌,迟疑开口问道:“你是儒宗……孔氏的人?”

节庆时节儒宗会开坛讲学,讲一些寓教于乐的故事,孔成玉也在其中,许多人见过她的面孔。

紫棠衣衫的书生低头沉吟,思索孔成玉的身份,灰衫书生却以为他怯懦,瞪他一眼。

“知道他是孔氏的人,你就怕了?”

他朗声:“你怕他,我却不怕。”

文人要博出一个名声来,有个有声名在身的倒霉蛋当垫脚石最好。

虽然灰衫书生不知道孔成玉的身份,但只要辩倒了一个孔家人,他今后就能立足扬名。

书生这么想着,不由意气洋洋,扇指孔成玉:“孔圣,天下贼首而已!”

此言骇然,孔成玉站在他面前,依旧淡淡:“愿闻其详。”

书生道:“阴阳家明历法,法家非人治,名家辨名实,墨家有兼爱节葬非命诸说,制器敢战之风,农家之并耕食力。何以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道冠古今的万世至论,又何必专门学孔圣而后为正脉?”

“如今若要百家争鸣,必要废孔学、灭儒宗,毁儒书,解锢蔽,清流毒!”

孔成玉的面色很平静,并不反驳他上一句言论,只问:“所以公子以为,只要儒宗消亡,便可以重现百家争鸣的盛世场面?”

灰衫书生嗤笑一声,这声嘲笑在安静的茶室尤为明显:“你有何辩?还是根本就无话可说了!”

孔成玉抬起眼睛,直视书生,语调平静,声如磬玉。

“法家曾言,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

“墨家曾言,尚贤者,政之本也。”

“儒家言,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道家言,无为而尊者,天道也……”

百家经典随手拈来,一句一句,随着孔成玉稳定的步子踩碎在茶室里

孔成玉长身玉立,拢手道:“物极必反、无为而治、阴阳五行、循名责实……这些都是百家通论。”

“九流十家为后世定论,刻意分开,以至于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儒家写过无为而治,法家也推崇三纲之礼。”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学问并无此消彼长,唯我独尊的道理,经世致用,九流归一,才是大势所趋。”

书生群中渐渐传来应和之声,那灰衫书生面色不佳,只冷笑一声:“大道理谁不会讲?你在这里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你是孔氏的人,受先人之泽荫官,为儒宗效力。”

孔成玉淡淡:“不可否认,我确实是孔氏的人。”

“但文人清谈,当仁不让于师。说儒宗,评论孔氏……都无妨。”

孔成玉乌黑的眼仁淡淡看了茶室一圈,视线最终定在灰衫书生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