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声看一眼天色,挑眉呀一声:“算上我与你说话的功夫,百越与中原正式合作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位兄台是觉得?,只要你们中原这边勉为?其难地点个头,便和话本一样,我们百越上下就得?感?激涕零,一呼百应,上赶着为?了你们送死?”
座下那官员面红耳赤,被噎得?无话可说,魏危看一眼楚凤声,后者收敛笑?意:“抱歉,我一时心?急,失礼了。”
那名官员同?样被孔成玉点名,吸一口气深深作揖:“下官言语无状,还请巫祝大人海涵。”
待这小小的风波平息,孔成玉才起身,环视着堂下或疲惫或犹疑的众人,手中摩挲着那块代天巡狩令牌:“百越巫祝与慕容公子愿意与我们合作,是青城之幸。靺鞨此番倾巢而来,攻势虽猛,却也恰恰暴露了他们这是孤军深入,行险一搏。当年靺鞨在此铩羽而归,如今天时地利虽各有?变数,然?相较当年更有?百越与乌桓相助。我既然?选择留下这里,自然?是审时度势,觉得?青城可守。”
众人无一不应,只有慕容星雨在一旁不太真诚地小声抱怨若是此番不成,自己怕不是要被族内长辈剁成臊子。
后世?史书工笔,感?慨青城、儒宗与百越、乌桓这看似不可思议的联手,如何于?青城绝境之下背水一战,共御强敌,成就一段精诚合作的佳话。
然?而实际情况既不是那样顺理成章,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与舍生忘死。
一群疲惫不堪的人各怀心思凑在一块,靠着援军迟早要到来的希望,靠着百越献出克制萨满的巫术,选择咬牙死守青城,阴差阳错为今后数十年的天下太平奠定了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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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时紧急,仓促见面之后,众人离去?,只留下孔成玉与魏危两人留在孔府。
慕容星雨本来也要留下来的,被一旁的陆临渊勾着脖子拖走了。
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孔成玉才抬手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想要给自己倒一杯茶醒神,却估计错了茶壶的分量,茶柄一沉,从手中脱落。
孔成玉一时睁大眼睛,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拖住茶壶下边,她?回?过神来,抬眼望去?,正对上魏危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淡淡看她?一眼。
孔成玉僵硬的手指慢慢松开,魏危接过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孔成玉,你最近没有?休息好?”
孔成玉摇摇头,心?脏跳得?厉害:“魏危,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马上会有?事情发生。”
魏危问:“因为?靺鞨?”
“我不清楚。”孔成玉疲惫地叹了口气,又略微停顿,思索片刻道,“说起来,靺鞨此番动作,倒是绝了朝中某些人主和的心?思。先前那位赫连天鸦祭祀孔庙时,有?不少文官便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被我朝感?化,能?效仿收服乌桓的先例,与他们和谈。可靺鞨要是果真如此这么内恕孔悲引咎在己,就不可能?起兵进犯中原。”
她?问:“魏危,你是如何看的?”
魏危:“靺鞨这一路其实并非尽善尽美无懈可击,可你们中原一开始未免有?些太不思进取。”
“……”
孔成玉沉默片刻,叹气:“你说得?不错。”
“但百越依旧愿意与你们合作,是因为?能?看见中原还有?你与云胧秋一样的人。”
魏危说话从来平淡,很少有?声势夺人的时候,但却让人觉得?无端地被她?摄住,安静地听她?讲话。
“祯朝与靺鞨有?仇,我与那位萨满同?样有?账要清算。”
魏危伸出手,孔成玉看着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感?受到对方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不知?从何而来的海棠暗香悄然?弥漫,她?的肩头难以抑制地微微一颤。
“二?十多年前,荥阳因为?萨满秘术而陷落,但这一次不会重?蹈覆辙。巫祝与萨满同?出一源,相生相克,她?们能?驾驭蛊虫,百越同?样有?让百虫避退的办法。”
“我以巫祝的名义向你保证,在百越的鲜血流尽之前,不会有?一只蛊虫踏足你们的战场。”
魏危松开孔成玉的手,对方胸膛中狂跳不止的心?脏平复了些许,她?看着她?的眼睛。
“孔成玉,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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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越的加入挽救了青城岌岌可危的局势。
随着魏危来中原护卫带来了以伯劳衅血的箭矢,与中原的兵卒每隔数十人相间一位,负责射杀蛊潮。
除此之外,楚凤声收集赫连天鸦所使用的蛊药,用麝香、雄黄、鹊巢木、葛藤、竹黄与百越生血制成药囊,让最前边的兵卒佩戴,蛊潮闻之避退。
然?而,青城守城之战的前两日仍极为?惨烈。
玄甲骑兵如黑色潮水般涌至城下,密集的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遮蔽天日。城头滚木礌石如雨砸落,达斡族勇士口衔弯刀,顶着密如飞蝗的箭雨,悍不畏死地架起云梯,如蚁附般向上攀爬。
城墙之下仿佛人间炼狱,城墙垛口成了最残酷的绞肉场,双方士兵隔着墙头短兵相接,不断有?人从城头跌落。
在某些时刻,靺鞨的兵卒已撕开防守,登上城墙,又被守城的士兵奋力拼杀,重?新夺回?了垛口,城头仿佛被血水彻底冲刷了一遍
最艰难的时候,就连魏危与陆临渊同?样登上城墙。这世?上的高手纵能?以一敌百,但在战场上,个人的勇武终究显得?渺小。内力再深厚,招式再精妙,面对源源不绝,以命相填的靺鞨士兵,气力亦有?穷尽时。
楚凤声同?样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守城战,她?精打细算地取血,此刻最大的愿望是李天锋原地复活,最好死一次活一次,活一次死一次,榨个上百次,应当就够用了。
药囊是战场上的权宜之计,百越巫祝的活血自然?是最好用的,魏危为?孔成玉云胧秋等人画上血痕,防止赫连天鸦出其不备用蛊虫专门对付他们。
慕容星雨也得?此殊荣,但他总觉得?魏危在他面前咬破手指时背后的陆临渊笑?得?阴恻恻的。
靺鞨拼死一搏,青城同?样在咬牙坚持,双方如同?野兽,互相撕咬啃噬,看谁的血肉先被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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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过去?,清晨惨淡的日光刺破硝烟,靺鞨如潮的攻势终于?出现了短暂的、空隙,城上士兵轮换,孔成玉等人则抓紧时间补眠。
帐中被草草用布幔隔开,魏危睡在榻上,陆临渊靠在她?肩上,黏着她?一块休憩。孔成玉靠着帐口,也不换衣服,同?样疲惫至极地睡下。
半梦半醒中,她?听到了不该属于?这里,年轻的、热烈的一群声音。
外头的林枕书拦着他们,说是孔先生正在休息。孔成玉无意识听清这么一句,心?下忽然?突得?一跳,睁开眼睛,掀开临时营帐的幕帘。
刺目的天光涌入,帐外黑压压的一片看见这里的动静,叽叽喳喳开口说着“是孔先生”“孔先生出来了”,就好像她?一直还是儒宗的先生。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尚未脱去?稚气的面孔,一个个伸长脖子拎着剑站在她?面前,竟有?数百人之多,等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