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儿垂眸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巫祝若是从今日开始,我为了报杀父之仇,想要杀你,你会如何?”
魏危淡淡:“这天底下想杀我的人很多,你就算想杀,也?得踏着这些人才能?上来找我。”
“……”
祈禳堂外的树影被风吹动,隐约洒堂内人的肩头,李婉儿恍然注视着魏危很久,这才轻声开口。
“其实巫祝说的每一个答案,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曾经想过?,百越巫祝就如李天锋所?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杂种,排除异己的暴君。我也?曾经不解过?,为何他口口声声称我为西瓯的继承人,却将我禁锢在西瓯高墙之内,寸步难离。”
她?的目光在魏危脸上停留:“原来是因为站在这里,才能?看清真正的百越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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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婉儿曾经在小时候见过?魏危。
那时候的魏危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在众人的注视下独自进入千鸟崖驯服傩梭。
她?抓着李天锋的袖子,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自己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的惊呼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只巨大的傩梭在空中飞过?,在地面?投下一道巨大的阴影。
傩是图腾崇拜时代的最后一个图腾。
百越对巫傩的信仰常被中原贬为无教义、无经典、无科仪的巫术。然而它终会展开足以遮蔽日月的羽翼,翱翔九天之上,令凶猛的野兽臣服。
李婉儿抬起?手中长?剑,作为西瓯巫咸的身份象征,此刻被她?递到了魏危的手底。
“李天锋曾经与我说过?,是他在二十一年挑唆澹台柳与魏海棠之间的关系,在其中煽风点火,最终酿成惨案。”
“他取得前北越长?老的信任,杀掉巫祝使?者胁迫北越长?老与自己合作,令长?老诓骗楚凤声,自己又与澹台月合谋刺杀巫祝,设下连环计,挑拨离间,试图拉澹台月与楚凤声两位巫咸下马。”
“当年魏海棠将混入百越的靺鞨探子杀于难越碑前,剩下的靺鞨探子身份也?即将暴露,是李天锋暗中庇护了余党。”
李婉儿从袖中拿出十枚带着鸱鸺图腾的令牌。
“这是往来信物,每一枚对应掩藏在百越境内的一处小据点。不过?我并不全?都知道这些人藏在哪里,还需巫祝派人逐一查明。”
魏危接过?那些令牌,目光微凝,李婉儿又道:“据我所?知,靺鞨通过?两个渠道与李天锋往来。”
“其一是中原。靺鞨在中原有?暗桩,只是因为距离太远,往来并不密切,我也?不曾见过?几次,只知道他们的的形态举止与中原人无异,半点靺鞨口音也?没有?。若非知情,根本无从察觉。”
“其二是这些潜伏在百越境内的探子,为首的行走主子是靺鞨王族。当年赫连独鹿身患毒疽死?后,长?子赫连风虎继承可汗之位,胞妹辅佐其兄长?,掌管族内情报与联络拉拢异族之事?。”
“不仅中原与百越,就连当年乌桓少主慕容星雨身中蛇毒,也?是她?手底的探子所?为。不过?因为靺鞨风俗,她?在靺鞨很是低调。”
魏危鬓边一缕黑发被风吹动,她?凝视着令牌上目光如炬的鸱鸺图腾,仿佛看见潜伏在百越暗处的猛禽,正用同样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这里。
这对百越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魏危合起?令牌:“这位可汗的妹妹,你了解多少?”
“她?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面?。”
李婉儿摇头,随即停顿片刻,开口:“不过?,我知道她?的名?字。”
祈禳堂内的烛火忽明忽暗,魏危看向?她?。
“……”
“她?叫赫连天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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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靺鞨草原,河道蜿蜒如蛇,落日将平原染成血色。
夏季的草原,水草丰茂,牛羊肥硕。贵族穹帐外拴着饮人乳长?大的雪白?羊羔,象牙笼中的孔雀翎羽浸着醇香的美酒,微弱地翕动着翅膀。
王庭中宴会不熄,通宵达旦,嬉闹声直冲天穹。
而幽暗的内院深处,青石灯龛映着中原样式的雕花窗棂,四处都是中原的风格。若是有?人进来,恍然会觉得这里是青城儒宗。
青铜烛台上,烛泪堆积,正在镜前读密信的少年眉目清淡婉约,隽秀眉舒展着,只是没什么笑意。
仆从不敢抬头,只怔怔地看那双踩在柔软毛皮中的赤足,那脚裸处的萨满铜铃铛随着动作轻晃,却不曾发出任何声响。
“枭首示众?”
一枚镂刻着乌鹊双飞的簪子在发间轻轻颤动,它的主人却语气温柔,甚至带着几分赞许。
“这样的惩罚,倒是配得上李天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若是我也?会如此。”
“好个百越巫祝,如此英雌,当浮一大白?以敬。”
镜面?折射出一线莹白?的光,恰好落在她?的眉目间,她?端起?一杯凉酒,缓缓倾洒在地,亦叹亦慨。
“这般人物若生于靺鞨……可惜她?必不会到我们这边来。”
草原的夜晚寒凉,不知过?了多久,赫连天鸦脚边成堆的纸片被一阵穿堂风吹起?,她?的目光顺势望去。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草原,天幕低垂,星光稀疏。
“快到秋天了。”
赫连天鸦轻笑了笑,声音轻缓。
“中原的稻子是不是要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