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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的?客栈里,陆临渊临窗而坐, 那封一直被九镜法师悉心保存的?第二封信此?时就在他手中。
陆长清死于?美人泪。
此?毒服下?之后半炷香之内,内力尽消,一炷香之内,七窍流血,神仙难救。中原没有这样的?毒,就连陆长清也是第一回见。
但巧的?是,陆临渊见过这种毒。
屠戮薛家满门?的?夏无疆手中有红白两瓶毒药,一瓶是断肠散,还有一瓶,魏危喂给了夏无疆的?手下?,效用与陆长清所种之毒一模一样,云胧秋后来去查过,却始终没有查到此?毒从何而来,叫什么名字。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有太多疑问。
据九镜法师所说,陆长清临死之前说,许多事情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但因身中美人泪,已没有时间查清更多,所以寄希望于?徐潜山过来,将第二封信给他,让他接着查下?去。
兖州多雨,不?知道九镜是如何悉心保存这封信件二十年不?腐朽的?。
透过薄薄的?信纸,可见陆长清当?年工整的?墨迹,陆临渊垂眸收起信件,忽然觉得无比疲倦。
他神色恹恹地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听力就在此?刻变得敏锐起来,他听见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动?,被雨打?湿,簌簌沙沙,纷纷乱乱。
雨打?芭蕉,有人踩到青石板上,裤腿被水淋溅了一身,有人在推着小车在雨中奔跑,车轱辘声由远及近,又很快跑远。
不?一会,雨水滴落至油纸伞上,来人晃了晃伞面,如收枪一般抖落一串雨珠,收起伞,从客栈大堂一路走到门?口。
“……”
自来兖州之后,魏危也忙了不?少,陆临渊以为魏危这回出门?是处理?百越事情去的?,他慢慢睁开眼睛,唇角自然而然地绽开浅淡的?笑意,望向她。
魏危将伞搁在门?口,打?开手中拎着的?油纸包装,却是一包糖。
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糖,不?似青城的?那样精致,用料却很下?成本。上好的?白糖熬得晶莹透亮,有的?缠丝,有的?裹壳,一口下?去,糖衣又甜又脆。
魏危将糖往陆临渊那边推了推,没去看陆临渊的?表情:“自从浮屠仁祠回来后,你好像一直不?高兴。”
魏危似乎能一眼看出他表情下?的?模样,陆临渊唇角的?笑慢慢消失。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觉得很可惜,他们当?年本能好好见上一面的?。”
楚竹以为陆长清不?愿意离开中原,自己先回了百越。
木槿以为鹿山涯忘恩负义,间接导致了之后不?愿意寻找失踪的?徐安期。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但到底谁对谁错,哪里能分得那么清楚。江湖太大,太多遗憾,陆临渊不?喜欢错过。
雨还在下?,陆临渊吃了一颗糖,糖果与牙齿碰撞出悦耳的?轻响。
按道理?是很甜的?,但此?时此?刻的?陆临渊似乎尝不?出来,他垂下?眼,定定地看着桌面半天,才开口。
“魏危,我要离开兖州了。”
就在今天早上,陆临渊收到了来自青城的?一封急信。
儒宗掌门?病重,望弟子陆居安速回山门?。
徐潜山的?身子骨本就不?好,魏危是知道的?。但她看完那封来自儒宗的?信件,却不?自觉皱了皱眉。
信上只写了徐潜山病重,希望作为他弟子的陆临渊回山,其余什么信息也没有。既没有说徐潜山病症如何,也没有说要陆临渊回来做什么。
徐潜山曾经说过不希望陆临渊当儒宗掌门?,但在魏危看来,儒宗现在多少有些青黄不?接,连年轻一辈的?翘楚孔成玉也离开了儒宗。
难道是徐潜山这么些天心意改变,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只有陆临渊能担当掌门大位?
魏危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陆临渊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师父病重,自然是越早越好,我打?算今日下?午启程。”
他一件一件安排好自己将要做的?事情。
“在这之前,我会写一封信到桐州,叫陆家知道陆长清的?下?落,还有香水海……”
魏危看着他:“你似乎总想着别人。”
陆临渊微微一顿,半晌过后,语气不?知是叹息还是其他:“因为我的?旅程要结束了。”
发烫的?心渐渐冷却下?来,好似无论陆临渊与魏危的?距离再?怎么近,都无法再?亲近一分。
自乔长生留在扬州之后,陆临渊就知道这段行?程要到头?了。
魏危在日月山庄找到了徐安期的?太玄剑,而他也在兖州找到了陆长清的?第二封信。
就连当?年的?楚竹与陆长清都无法为了情爱抛去各自的?责任,何况如今的?百越巫祝与儒宗掌门?弟子。
沉默中,一只傩梭从远处展翅而来,从空中盘旋两圈,慢慢落下?。
傩梭有着一身灰褐色的?羽毛,黄色的?瞳孔如同燃烧的?金子,在魏危面前亲昵地蹭了蹭。
魏危摸了摸傩梭的?脑袋,它也带回来一封来自百越的?消息。
南越北越作乱,盼巫祝速归。
见此?,魏危眉头?皱了一瞬。
天地边缘耸立兖州的?高山,与不?远处的?百越相连,那是傩梭总是要回去的?故乡。
她收回眼神时,撞见陆临渊注视着她的?目光,对方的?眼底浮起很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