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危移开视线,看向日月山庄之外?的方向。
“看起来贺庄主是觉得这世上所有人就该对山庄有所图谋,全?然没想过自己配不?配。”
“……”
贺知途的面容上已毫无笑意?,缓缓开口。
“姑娘这已不?叫自信,该叫狂妄了。”
“力所不?能?及,才叫狂妄。贺庄主自己没有能?力,为何要由此及彼?”
魏危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甚至连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本该带有的讥讽也没有,直截了当地点明贺知途隐藏在深处的尖锐却矛盾的地方。
“会?算计情?义?的人从来不?相信情?义?,你大?可以这么想别人,毕竟这确实能?为自己开脱,让自己感到?宽慰。”
“贺庄主,天色不?早了,我告辞了。”
……
……
丝竹声渐弱,宴席已近结束。
魏危跨出门槛,山庄放起了牡丹形状烟火,大?如玉碗,被夜风一吹,满空火星溅落如碎金,黑夜里金光通明。
有人一身白衣,手中提着的灯火斜映过来,拉长他颀长的影子,为他那双桃花眼添上人间烟火气的颜色。
见到?魏危,陆临渊的眼睛好像被刹那烟火点亮,朝她温柔一笑。
乔青纨、徐安期、太玄剑……无数人与物在魏危的思索中翻滚。但就在此刻,她眼前只有这双灼灼无法忽视的眼睛。
灯火阑珊,陆临渊一直在提灯等她。
第81章 命压人头不奈何 画称国手徒为尔,命压……
此后?, 扬州一连下了三日的雨。
梅雨季节,一川烟草,满城风絮。到第二天, 一场罕见的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敲击着客栈的窗户, 吧嗒吧嗒响个不?停。
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风吹着烛火摇曳, 魏危刚刚沐浴过, 头发是湿的, 墨发发梢还?在滴水,空气里散着夜息香清凉的味道。
见此情状,陆临渊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从房间找到一条干净的手巾, 将魏危湿透的头发捋顺后?搁置在靠枕后?头,五指轻轻揉搓, 先将发根擦干, 再用小手炉耐心?烘干头发。
天色已然暗了, 外头行?人零星, 遥遥地往开阳方向去。几个带着雨笠的更夫提着一盏昏黄的灯走在街上, 小巷里传来打悠长的梆子声, 幽幽茫茫, 越来越远,最后?被苍茫的雨声吞没。
扬州多雨, 近似百越,魏危望着窗外细密如银竹的雨水, 好似回到了在百越的时日。
等?日光拨开雾气弥漫的江面,水溅兰桡,芦侵罗袍,就有百越女子撑船泛舟江上, 船动而萍开。
淅沥的雨声与四野融为一体?,陆临渊低着头,仔细地拢了拢手中魏危冰凉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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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连日下雨,魏危与陆临渊一直呆在房间里,哪里也去不?了。
雨声从早响到晚,云窑子在木质棋盘中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如同檐下的风铃。
魏危在下棋时与陆临渊讲了日月山庄的所见所闻,陆临渊越听越皱眉,沉吟开口。
“太玄剑?”
一枚白子在手指缝中翻折,片刻思索过后?,魏危落子。
“我觉得很奇怪。”
“徐安期当?年要回儒宗,一共有两条路选择。一条陆路,一条水路。先前薛家兄妹寻到的供灯不?似作假,所以徐安期当?年大概率选择了走陆路。既然已经到了镇水,离青城一步之遥,根本没有必要转道扬州来。”
“徐安期在如意四年年末前往儒宗,而贺知途在这一年年初带着贺归之入赘乔家。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百越的巫咸楚竹被谋害,又与兖州起了冲突,与中原断交……而中原这里靺鞨战事刚刚过去不?满一年,百废待兴。”
“据说贺知途是因靺鞨战乱从荥阳而逃入扬州的,入赘乔家后?,他在江湖中崭露头角,并没有与人交恶。而当?年的贺归之还?不?满五岁,他们与徐安期并无深仇大恨不?,应当?说从未有过关系。”
陆临渊:“可你还?是怀疑贺知途。”
魏危支着脑袋:“因为他与贺归之本就很奇怪。但任何事情都有缘由,徐安期太玄剑就在剑室,如果他的失踪真的与他们有关联,我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陆临渊垂眸看着面前纵横十九道棋盘上黑白绞杀的棋子,心?思却全然不?在这已显颓势的棋局上了。
他问?:“倘若贺知途当?真与这些事情有关呢?”
窗外水汽扑面而来,魏危眯起眼睛,平静无波落下白子。
“若徐安期因他而死,以百越的规矩,我会亲自杀了他。”
一子收官。
陆临渊这局又输了。
棋风如人,一个人的性格什么样?子,在对弈中很难装出另一种模样?。骄纵者轻敌,怯懦者谨慎,年轻气盛的人将自己装饰地再老成?,总会有一手轻狂的棋。
如果说魏危的棋风肃杀,从中能一窥她果决的性格,那么陆临渊的棋风就显得他心?态就很好。
这几日陆临渊不?知输了多少盘,他倒也不?恼,神色淡淡一颗一颗捡起棋子,大约怕魏危厌烦,很是自然地开口问?:“要不?要打棋谱?我先前在明鬼文阁那边读过顾氏棋谱,有几盘很有趣。”
“……”
在亮堂的烛火中,魏危忽然倾过身子,她的指尖碰了碰陆临渊的眉心?,微微用力,似乎要压下去什么,陆临渊不?由顿住了。
他听见自己的心?口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