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危与陆临渊的目光好似一汪泉水注视着他?。乔长生?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太沉重,不好言明,只能微微低着头。
他?抚摸着手中的酒壶。
酒暖回肠,乔长生?那双从来清澈晶亮的眼睛,此刻却多了几分?晕染着浮红的复杂。
他?连声音都?低下来,咳嗽了一声,大约是在?斟酌用词,最?终只怅然开口。
“魏危、陆临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回日月山庄,本想询问自己的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贺归之?自从报名了演武大会之?后,就没有再回过山庄。
他?的母亲乔青纨看出了他?心中焦躁,轻轻拍着他?埋入她膝上?的脑袋,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长生?什么都?没说出口。
这又该怎么说出口呢?
他?去问他?的父亲贺知?途,去找他?的兄长贺归之?,去翻阅这些?年日月山庄往来的账本与记录……却可悲地发现山庄私底下确实有事情瞒着他?,连父亲也不愿意讲明,只拍着他?的肩膀,像是俯视着孱弱的鸟雀,叫他?不要想太多。
乔长生?把情字看得很重,但他?没有办法蒙住自己的眼睛,违拗自己的本性,让自己忘记薛家的事,忘记清河的追杀。
他?再不能做那个无忧无虑的日月山庄少公子。
乔长生?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胸口,呛得他?双眼湿润,日夜难安。
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贺归之?这件事是你痛苦的原因,你得不到真?相,所以始终不安。但贺归之?就在?扬州,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回日月山庄,他?总有直面你的一天。”
魏危拉住他?的手腕,声音缓缓,似山中冰雪,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那是你必然要知?道的事情、得到的真?相,所以你没有必要要因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夜夜辗转不能眠。”
魏危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贺归之?不愿意说,她会上?门找他?打?到他?开口为止。
“而且我们在?这里?。”
陆临渊站在?魏危身?后,五指并拢按住乔长生?的肩膀。
有一种温热的力量从肩膀处传来,乔长生?的眼眶里?又热又冷。
半晌,他?开口:“等这次演武大会结束,兄长一定会回日月山庄。”
“无论如何,我会去问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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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大会的第四天,比试到了最?精彩的部?分?。
就在?今日,擂台之?上?会决出这五年一次盛会的江湖前十。
魏危坐在?鼓楼上?,放眼望去,观战所有人都?下意识屏息。场上?大开大合,广袖注满内力,翩如云霞,在?场之?人皆是当世一流水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一不晓,着实令人惊叹。
有风吹来,铺面而来人群中隐隐躁动的气息与窃窃私语。
“你们猜今年谁会是江湖第一?”
“日月山庄那位贺公子势头很猛……慕容氏的少公子今年也没有守着第五的位置不动,似乎都?有可能。”
“……”
街坊旁,一位年近六十的货郎老头抽了一口水烟,闻言磕了磕烟管,摇头叹气。
“这些?人都?是小儿科,你们是没见过几十年前的演武大会,那时候我第一次来扬州。”
“当年鹿山涯横空出世,在?演武大会上?一鸣惊人。与他?同期成名的还有素冠徐安期、日月山庄贺知?途,甚至百越那妖女巫祝也来了中原。如今的儒宗掌门徐潜山在?这些?人光芒下,不过是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你们现在?若是去扬水边的观鹤楼,还能看到徐安期留在?悬崖上?的剑痕,至今再无一人能在?同样的位置复刻出他?的剑意。当年多少人惊叹于他?的太玄剑,连当时演武大会的江湖第一也败在?他?手下。”
魏危听力过人,那些?关于“命运”的惋惜与惊艳,都?分?毫不差的传入她的耳朵里?。她抬眼望向?那位老者,最?终听见了一句“可惜了”。
世人爱听传奇故事,譬如徐安期,比如陆临渊。
如徐潜山那样大器晚成、厚积薄发的高手,在?这些?江湖人心中的地位就远不如天赋异禀、无出其右的少年。
徐安期太过耀眼,哪怕是生?死不明,却始终有人念念不忘他?当年的风采。
魏危忽然想起了那盏差点隐没在?乡野中的供灯。
若按徐潜山与朱虞长老所言,当年的徐安期只是想隐居百越,与魏海棠相守,与自己的师弟告别。但他?却终究以素冠的名声留于三叠峰名册、留于茫茫江湖。
这是中原江湖的荣幸,也是他?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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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去半日,前十后边几位已决出,剩下几位无一不是江湖上?本就有名的人物。
魏危立在?窗边,抬眸望远,看着正在?呼和与赞叹声中上?台的贺归之?。
缎地麒麟纹曳撒富丽堂皇,一根抹额勒于眉上?,衬得他?鼻梁高挺,薄唇锐而凉薄。
贺归之?虽十分?俊美,但除了周身?与生?俱来的贵气之?外,他?的气质也太冷峻凌厉了些?。
场下有几位先生?检查兵器,贺归之?抽出长刀,双手奉上?。
这把日月刀是新打?的,以山庄为名。长约三尺,刀身?三指来宽,刀柄以金饰嵌刻着日月交错的图案,望之?凛凛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