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听其声。云胧秋手上拿着?一袋子雪花山楂,一路穿过屏风,路过挂着?的文昌题字,一边自然而然翻起孔成玉桌上的东西?,一边招呼薛长吉不要拘束,仿佛这孔府是自家开的。
云胧秋眨了眨眼睛:“咦,你现在还读太白诗集?还有这些杂书,孔先生现在爱看这个?”
孔成玉淡淡:“这是印本,是我一个朋友留下的东西?,上头或许有谜语,我闲来无事帮她解一解。”
云胧秋:“解开了么?”
孔成玉一扫那?几百本书籍:“按照书上印章倒推,这几百本书上文字按照顺序排下来,正好是这本诗集的顺序。但?或许是遗漏了什?么,始终解不开下一层。”
云胧秋点了点头,将太白诗集随手一丢。
“……”
书桌往前,薛长吉作为小辈规规矩矩先拜见过孔成玉。
她那?双眼睛与薛绯衣很像。
孔成玉道了一声节哀。她难得?盯了薛长吉许久,最终缓缓开口:“你姐姐从前喊我先生,若你不介意,也叫我先生就好。”
提起薛绯衣,薛长吉略略顿了顿。
“从前姐姐寄信回家,常常提起先生。”
“……”
孔成玉闻言眉目像是被蛰了一下,微蹙,眼中有一瞬的悲伤。
几句闲谈询问后,孔成玉挑了几个问题考较薛长吉的学问。薛长吉皆对答如流,倒是让孔成玉多看了她两眼。
因为一连串的事情,少年的眉目带了些疲意,略显瘦削的腰背却挺直。
孔成玉虽已?不在儒宗授课,但?尚贤峰事务实际上还是由?她处理。她叫林枕书带着?孔氏的信物上山,等石流玉那?边交接完毕之后,再?带着?薛长吉去?儒宗。
薛长吉作揖谢过,很快有府中婢女过来,带着?她先去?房中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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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长吉走?后,书房中就剩下了云胧秋与孔成玉两人。
青玉五枝灯火波光粼粼,云胧秋咬着?细长的山楂卷,灯火点缀的星火像咬着?一支烟斗。
“薛长吉这孩子很不错,自己很有主意,只是无依无靠的。本来想着?交给你就很好。谁知道你不声不响地做了官,如今要称你一句孔长史了。”
孔成玉的语调很稳,没多大起伏,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冰冷无情。
“我孔氏不是善堂,什?么人都能?进来。”
云胧秋笑起来:“嘴硬心软,我刚刚可看见了,你叫人送上去?的是一块义?牌。这孩子初来乍到,就成了孔氏的贵宾。”
孔成玉淡淡:“给她义?牌,是想叫她来去?自如,不被儒宗束缚。”
从前孔成玉很看好薛绯衣,有意栽培,可惜这把剑未曾过多打磨,就折戟在茫茫江湖中。
云胧秋闻言看她一眼,却见孔成玉眉目低垂,刮着?茶沫。
几缕阳光透进来,修衬出尘的身影,她的眉目却舒朗,轮廓柔和。
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只是还等不及抓住,云胧秋顺手打开茶盖,却是扑面而来的甜香,打断了思路。
从前她来尚贤峰蹭饭,喜好甜食,如今招待她便是连茶叶也泡的花蜜茶。
云胧秋笑一声:“我离开儒宗数年,孔先生还记得?我的喜好。”
孔成玉:“看来你是忘了从前你来尚贤峰蹭饭吃,直接站在椅子上把我面前三果酥端走?的事情了。”
确实让人记忆深刻。
“是吗?”
云胧秋摸了摸鼻子,接着?叹息一声,搁下茶盏。
“若为从前事,我向?先生告罪了。只是不知孔先生特意叫我来青城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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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牢狱。
阴湿昏暗的牢房内,一个面色疲倦的文人模样?的男子被锁在深处,狱卒打开牢门,恭恭敬敬朝来人称呼了一句长史。
满屋都是难闻的臭气,踏入的浅云色缎袍光鲜得?格格不入,云胧秋的鞋子更?是直接踩上污秽之物,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朔风透过高高墙壁上的一口窗户,似挣扎而不能?出。缩在角落的书生抬头,入目就是孔成玉有些冷峻的脸。
“……”
年前,此人在茶馆里大放厥词,谈及若要百家争鸣,必要废孔学、灭儒宗、毁儒书,乃至于让中原深陷乱世,重头再?来。
孔成玉原本不在意这等跳梁小丑般的人物,可是他言语间侮辱孔子昕郭郡夫妇,并谈起百越靺鞨,就不得?不令人在意了。
孔成玉暗中叫人查书生与何人往来,顺藤摸瓜发现他曾与一位胡商有过多接触,为胡商提供了不少便利,并在青城大肆宣扬乱世论,不少书生受他影响。
在陆临渊传信来之后,她当即就叫人扣下了书生,在他房中搜出不少未完成的著作。
“来而不可失者,时也;蹈而不可失者,机也。”
孔成玉坐下去?,从袖中拿出一沓纸,摆在书生面前。
“你说你怀才不遇。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若是能?说服我,我立马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