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了马车,掖好被子,蜷在角落睡着。
陆临渊用?热水与白雪刷干净厨具,用?最后半锅热水给?乔长生重新换了一个汤婆子,躺在了乔长生旁边。
最后端着烛台拉开竹门的魏危把车门推紧了,检查了一下马车上的炭火。
马车底座装了活板,风能从下面灌上来,银骨炭霜白无烟,一盆子闷着可以烧一个晚上。
荒郊野岭下着雪的晚上,睡在一个地方也是?必然。
魏危吹灭手中烛火,随着那一点熄灭的瞬间,马车里安静极了,只?有乔长生匀长的呼吸声,与雪落在松软积雪上点点密密的声响。
陆临渊胸口?似乎有些发烫,魂魄做梦似飘飘荡荡,等到魏危坐在了自?己旁边,他才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保持着一个平常的表情。
在黑漆漆的夜里,魏危看见飞雪如同群星从窗边呼啸坠落,大雪浩浩而寂静。
马车低矮,陆临渊一只?手抬起?,小?心翼翼想要遮住魏危的眼睛。
他的动静很小?,不过?魏危还是?感?觉到了。
魏危看向他,说话?轻声:“做什么?”
陆临渊慢慢蜷缩起?自?己的手,眸中清浅流转,尚有几分倦意。
他同样轻声开口?:“不要一直盯着雪看,会奇痒流泪。”
魏危点了点头,又好奇地眨眨眼睛:“百越不怎么下雪,我第一次见平原下雪的样子。你们中原怎么有这么平的地方,一点山峦也没有。”
距离太近了,陆临渊很想克制自?己,但心跳依旧不受控制地砰砰作响,甚至连魏危的声音都有些听?不见。
他其实一直是?个不喜欢情事、对情事毫无兴趣的人,甚至他长这么大就没有过?什么情欲。陆临渊原先脑子里思考的东西不多,比如他的师父,他未曾蒙面的父母……还有那些挣扎在死?生界限之间折磨着他的幻听?。
而此刻陆临渊满脑子都是?魏危,什么儒宗道德都扔到了一边。
他鬼使神差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魏危来儒宗的第一天,应该听?她的话?,睡在一块的。
魏危抽出地图,算了算日子,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这场雪继续这么下下去,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到达荥阳与那位天下第六切磋。
……所以她搞不懂躺在那里的陆临渊为什么看上去春光满面的,这件事有什么好开心的呢?
魏危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陆临渊,但她没想到这样的视线没有让对方收敛,陆临渊反而神色奇怪了一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垂染上一点红色。
魏危:“……”
有点邪门。
等陆临渊气息匀过?来,魏危已散开头发,脱去最外面一件衣服,躺下睡觉了。
两人的睡觉习惯不同,魏危喜欢抱刀侧卧,但是?马车地方实在有些小?,挤挤挨挨的,她只?好平躺着,霜雪刀就放在了左手边。
陆临渊倒是?无所谓,只?是?和魏危伸手就能碰到刀剑的习惯不同,香水海被他放在了头顶。
过?了片刻,应该睡下的时间,魏危感?觉到旁边的陆临渊忽然悄悄动了起?来。
陆临渊最初只?是?脑袋侧过?来,然后是?身子也慢慢倾斜过?来。他的鼻尖亲昵地碰了碰魏危的被褥,慢慢潜下去一点,嗅着魏危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薄荷与霜雪一样,都能让人清醒,但陆临渊此刻脑子并不清明,他呼出来的气息好似越来越热。
“……”
魏危看着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摸贴到自?己旁边,试图靠近自?己的陆临渊,觉得他的脑子是?不是?早在与自?己切磋时砍断了,眼下这颗脑袋其实是?陆临渊拿胎盘伪装的。
陆临渊其实并不逾矩,他很有分寸地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最多也只?是?碰到了自?己的这床被褥而已,比起?百越睡得起?仰八叉的那几位来说,简直不要太乖。
但是?魏危觉得这样比不分界线地睡在一块更令人烦恼,她下意识要将?其推开,但是?陆临渊看起?来虽然很乖,却一时间没有推动。
魏危蹙眉:“……你又做什么?”
陆临渊就像是?被抓了现行的小?偷,只?不过?这小?贼没有一丝悔过?的神色,反倒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儒宗也会下雪,师父与我不太亲近。我小?时候想过?,在这样的冬日里和父母住在一间屋子,生起?火炉,我们三个在一块,在炭火的灰烬里煨一颗红薯,分着吃了。”
陆临渊一边说话?,鼻尖一边闻到令人安心薄荷的香气。
“师父把坐忘峰都给?我,但我其实只?想要一个小?小?的地方。”
他说:“我总是?一个人,当年?从儒宗到百越,我也是?一个人。”
陆临渊一双桃花眼瞳仁漆黑,像是?被月色点染的黑曜石,让人难以忽视:“魏危,我喜欢现在这样。”
陆临渊喜欢褊狭的角落,躲进小?楼成一统。而魏危喜欢宽阔开朗的高处,喜欢手可摘星辰的阁楼,喜欢所有窗户都开着,风肆无忌惮地灌满长袖。
魏危一时没有说话?,陆临渊用?被褥抵住自?己下颔,望着魏危的眼神清澈:“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魏危顿了一下:“没有。”
陆临渊又得寸进尺:“那我可以靠的更近一些吗?”
魏危:“不可以。”
陆临渊的神色也不见失望,仿佛是?早就知道了魏危会这么回答。
他垂下眼睫,心中的那一点点欲念已被安抚地平静。他正要开口?告诉魏危自?己没有在发疯,却忽然感?觉到头顶似乎被人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