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褚师琰小心翼翼看赵云轩,这木匣里装着的虎符足以调动靖远军,谢歧敢将此物交于赵云轩手中,自是做好了最后博弈的打算。就是不知道赵云轩看到此物后,会相信多少,打消几分先前的忌惮。

赵云轩只惊讶片刻,两根手指捏着虎符拎起来,仿佛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在微弱烛光下仔细把玩,声音辨不出喜怒:“之前我派三拨人去找褚师大人,皆寻不到你的踪迹,还以为是羌人杀红了眼,恐大人遭遇不测,想不到褚师大人倒会替我省力气,一声不吭直接从边关赶到了盛京。”

“还是说,大人中途遇到什么人,所以改了主意?”

蜡烛即将燃尽,火焰忽明忽灭,周遭似乎变得更暗些。赵云轩将虎符放回盒里,昏暗中一双眼睛利如鹰隼,目光落在褚师琰身上。

褚师琰猛然意识到这话的意思,背后一凉,头重重叩在地上。

“属下惶恐!”褚师琰匍匐着,诚惶诚恐道:“大人手眼通天,属下自知愚钝,从打算替大人做事后,便不敢生出二心。在边关时属下虽看到前来搜寻的援兵,只是当时靖远军还在驻扎城内,若被他们知道只我一人好端端的回来,后果可想而知。属下思前虑后,恐引起争端,这才没放出消息,独身一人赶回京城。”

“至于中途是否遇见他人,昨夜到京郊遇见暗营的兄弟们,他们都能替属下作证。”褚师琰跪在地上,视线落到身后,那里跪着几个人,皆是一身黑衣,面具罩住上半张脸,正是褚师琰所说暗营的人。

赵云轩在思量褚师琰的话,他说的不错,谢歧及其亲信战死,唯有褚师琰一人活着回来,必然引起军中猜忌。靖远军随谢歧南征北战,多血性忠诚之士,像褚师琰这样的毕竟是少数。若真有人觉出不对起兵造反,褚师琰未必能活着回来。

收回思绪,赵云轩看向暗营的人。下面跪着的大多是死士,这些年他暗中悉心栽培,不枉费他的心血,暗营的人对他忠心无二。必要时候,他们的话才最可信。

感觉到赵云轩的目光,暗营为首那人立刻会意道:“主子命我等在京郊蛰伏多日,日夜轮守,的确未见到行踪可疑之人。昨日褚师大人路经此地,被我等认错捉拿,后经褚师大人道出身份放人,一路同回京城,没有见到他人跟随。”

话音落下,角落里摇曳晃动的烛光总算熄灭了,赵云轩眸里的光亮却多了几分。从褚师琰嘴里说出来的话他原本只信五分,施予恩惠便背信弃义的东西,能做一次,也能做两次,叫他如何听之信之?

不过是经暗营的人回话,才真正稍微放下心来。

放在案上的木匣重新被拾起来把玩,赵云轩垂眸落在匣里的东西上,五指修长,一下一下饶有耐心地拂过上面冰凉的凸起。

褚师琰整个人趴在地上,中衣被冷汗打湿,一时一刻分外煎熬。

半晌,只听头上传来“咔”的一声,木匣合上被收入袖中,赵云轩缓缓开口:“褚师大人上京一路辛苦,尔等近日不必四处奔波,只需跟在大人身边,必定要好生招待着,看顾好大人的安危,明白吗?”

表面说是照看,实为□□。他生性多疑,谋划了这么多年,千万不可在最后出岔子。

褚师琰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恩,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无半分血色,被暗营一批人马簇拥着,艰难地走出昏暗阴冷的密室。

一群人越走越快,出了赵府翻身上马,万家灯火很快被落在身后。长街上行走的小商小贩还未散尽,见飞驰的人马来势汹汹,纷纷闪躲避让。

忽明忽暗的光照亮为首一人的侧脸,那人半张脸被面具罩着,露出一道扭曲的长疤贯穿嘴角,显得分外狰狞可怖,正是先前在暗室回话的死士。

褚师琰如今看着这张脸,仍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昨夜他亲眼所见这张脸的主人颅血喷洒,尸首分离被丢进深山喂野狗,此时此刻这张脸面无表情,却恍若真人就在眼前,令人不由打个寒颤。

快马加鞭,拐进一个偏僻的巷子,眼前出现一排黛色瓦房,与京城家家户户的院子并无两样,若非说有什么不同,便是院落排列比寻常巷子里齐整些。

马蹄声从一片漆黑中传来,原本死气沉沉的一片院落忽地点亮一盏灯,而后巷子里一排瓦房像商量好似的,灯一盏盏点起来,最后竟将整个巷子都照明。

此处是赵云轩私下于京都置办的产业,也正是他掌控京城各处的手眼,隐在各方势力背后的暗营。

几人下马,快步行到门前,经人验了腰牌,走进院里最宽阔的一间屋子。

屋里门窗关的严严实实,那个脸上带疤人高马大的死士随手摘下面具,手绕到脑后摸索许久,用力一扯,脸上五官快速蜷缩在一起,紧跟着整张皮被扒了下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苍耳拎着那张脱下来的面皮扔到桌上,长长舒了口气:“憋死我了。”

对面几人见状,也纷纷摘了头上的东西,露出一张张熟悉的脸来。其中一人嘿嘿笑了两声,压低嗓子说话:“老六的易容术越练越邪乎,莫要说那赵狗贼,今日连我差点也被苍哥唬住了。”

一屋里没有别人,皆是谢歧身边的亲信。

那个被称作老六的看起来年龄尚小,闻言笑了笑,不好意思地直挠头发。

世间哪有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是日复一日描人脸画白骨,久练成神,靠此瞒天过海罢了。

苍耳任一帮人说笑了几句,而后敲了敲桌子,屋内立刻安静下来,听他正色道:“今日虽诓住了赵云轩,但眼下将军还未入城,这几日少不了在这暗营走动,我等切勿大意,等将军入城后,一切便都好说了。”

几人连连点头,屋外夜色浓重,苍耳又草草说了几句,叫人散了各自歇息去了。

乌云掩月,夜里起了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京城这处角落重归寂静,有的地方却热闹起来。

第59章

夜里风大,春衫单薄,兰芝找了月白的披风给沈玉檀披上,头埋在书案里的人转过身,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夜深了,夫人快歇下吧。”兰芝自知这些劝人的话没用,却仍忍不住唠叨:“将军若回来看到夫人都熬瘦了,指定会心疼的。”

沈玉檀应了一句便没有声了,兰芝以为她又要像往日一样搪塞过去,想着要不要过去再研些墨,沈玉檀反倒把书合上了。

“时候确实不早了,该就寝了。”沈玉檀看向窗外一眼,残月被重重乌云遮住,只透出微弱的光亮,已不知是几更了。

兰芝面上一喜,忙道:“那奴婢这就去备沐浴用的水。”

还不等她回应,兰芝已经小跑着出去,沈玉檀笑着摇摇头,重新掀开还剩几张没读完的书。

铜香炉里的熏香冒出袅袅娜娜的白烟,手里的书直到看完,兰芝还是没有回来,沈玉檀便知道出事了。

仿佛印证她预感似的,下一刻,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堂前戛然而止,“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悲恸的喊声外面传进来:“夫人”

沈玉檀推开紫明堂的门,堂下跪着两个人,一个是她的贴身侍女兰芝,另一个则是谢府的管事。

见夫人出来,管事跪在台阶上重重叩首,音色凄厉悲痛欲绝:“老奴没用,今夜宫里来人传话,将军的衣物在尸堆里找到,将军……薨了。”

即便知道真相如何,沈玉檀听到这句话,心里仍咯噔了一下。有那么一瞬,想法不可控制想到坏处去,若谢歧真的遭遇不测,回不来了,她该当如何?

即便到了如今暗中大局已定,然前途未卜,每走一步仍是万分凶险,应当做好最坏的打算的。

这些日子,沈玉檀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只不过每每想到便遏制住自己,不敢也不愿再设想下去了。而今夜鬓发灰白的管事跪在地上痛哭,一切恍若真,心底的想法反而抽丝剥茧展露出来。

若谢歧遭遇不测,她大抵会随他去吧。不过她不会像上辈子那般窝囊,这辈子,她要死也得拉着赵云轩同归于尽。

乌云完全掩盖了月光,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片刻后,滚滚惊雷坠下,截断了沈玉檀的神思。

再抬起眼来,雨点已如断了线的珠子,夹着风铺天盖地浇下来。堂前很快被雨水打湿,沈玉檀回过神来,过去扶起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