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赵府传出沈氏病情加重的消息,沈玉檀以接堂妹出府养病为由,由谢歧在宫中走动,几番周折才把沈玉清从赵府脱身。外人不知其中缘由,只道大将军夫人有情有义,即便出了阁也不忘帮衬着沈家二房。

紫明堂的梅花渐开,残雪压梢头,娇嫩的花骨朵冒出芽,日光一照就从莹白的雪里钻了出来。

光照进屋子,沈玉檀正窝在被子里,云鬓未梳,无心赏景,而是低头捯饬着手里一双皂靴。

这双靴子用的是顶好料子,靴底用金线勾了细边,内里絮棉,轮到照着画的模子绣花纹,她却左右摆弄了许久始终也下不去手。

以前在荆州的时候,有家里人疼爱,裁布缝衣这种事根本不会沾手,舅母甚至连女工也不会催促着她学。后来嫁人成日郁郁寡欢,无心挑选衣裳款式,有什么穿什么,绣工更是没有精进一星半点。

故而眼下她有心想给谢歧绣一双鞋做生辰礼,背着他偷偷忙活了几天,却也只绣好了边角,剩下的抓耳挠腮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兰芝看着自家主子愁得直抓头发,总算忍不住开口道:“夫人也绣了几个时辰了,不如歇歇手,让奴婢来绣吧。”

她清早起来竟折腾这个了,这会兰芝经一提醒,才觉得眼疼脖子酸,手累得都抬不起来了。

兰芝见她放下针线,忙取了软枕放在床头,正要接过主子手里的活计,就见沈玉檀宝贝似的收起皂靴放在床里侧,生怕兰芝够着似的还往里推了推,“这用不着你,我歇息一会,你也回房歇着去吧。”

兰芝:“……”

送生辰礼最重要的就是图个心意,怎么能假手于人。沈玉檀暗下决心,就算半夜偷着爬起来绣,她也得一针一线把花样绣好。

越是这样想的,越挨不住上下眼皮打架,眯上眼混混沌沌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沈玉檀还做了个梦,梦到的正是谢歧生辰礼这天,她拿着做好的皂靴送给他,眼巴巴地等着他说些夸赞她的话。结果这人非但不领情,还把她耗费心血做的东西随随便便丢到一边。

沈玉檀当然不干,拉着他非要理论不可。谢歧在现实里对她百依百顺,梦里却是泠漠无情,说了一大堆沈玉檀在梦里听不懂却知道是伤人的话,气得她扔了靴子,人没出息地抽抽搭搭哭起来。哭着哭着,也不知从哪跑来一条大黑狗,沈玉檀一掉眼泪它就伸舌头去蹭她的脸,又烦又痒,弄得她忍不住岔着气咯咯笑出声。

谢歧再次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就见沈玉檀这副又哭又笑的表情,本来还担心,这下倒换成了捉弄她的心思。食指绕着她半边脸打转,脸上的肉滑溜水嫩,叫人爱不释手,谢歧来回磨蹭,时不时还掐上一把。

沈玉檀从梦里迷迷糊糊醒过来,睁眼一看哪有什么大黑狗,而是谢歧正面含笑意在一下下捏她脸上的肉。他见她醒了,也没停下手头的动作,稍稍加重了一分力气:“这都晌午了,还赖着不起?”

沈玉檀乍听他说话有点恍惚,回了好一会才分清现实和梦境,然而想起梦里谢歧不给她好脸色,越想越生气,直接打了他的手,扯起被子转过身背对着他。

谢歧莫名其妙,还以为是他吵着她睡觉,沈玉檀不高兴在耍小性。

噙着笑将她身体掰正,绕了一缕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恼了?”

沈玉檀又要躲,谢歧眼疾手快掀了被子,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谢歧坐在床边,沈玉檀坐在他腿上,人就窝在了他怀里。好闻的檀香入鼻,她更清醒了些,觉得自己方才将梦里的事迁怒到谢歧身上,实在太傻气,面上飞红,老老实实靠着他不说话了。

谢歧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问她:“用过早膳了?”

沈玉檀还没从羞愧中缓过劲来,闻言闷闷回道:“还没有。”

谢歧立刻吩咐厨房准备吃食,把人抱到镜前,不消她动手,先拿了梳子帮她梳发。他从未给人绾过发,故而只会梳些简单的发髻。好在梳得整齐,不至于松松垮垮不成样子。

等发髻梳好了,下人正好将膳食呈上来。有小丫鬟眼尖瞥见床上一团被子,就要前去收拾。刚叠好一床被子,床角露出一个黑色的鞋尖,沈玉檀猛地想起皂靴还放在被子里,快步走过去吩咐:“不必收拾了,下去吧。”

小丫鬟应声退下,沈玉檀拉开被子钻进去,精准地抓到靴子塞进怀里。谢歧转过头,就见她从头到尾盖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谢歧走过去点她脑门:“起来用膳。”

“我还不饿。”沈玉檀摇头。

刚说完这句话肚子就咕噜响了一声,不饿才有鬼。

沈玉檀窘迫望天,谢歧无可奈何,又叫人把桌子挪到床边,探身盛了一小碗米粥,仔细吹凉了,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张嘴。”

沈玉檀愣了愣,谢歧换了一个手拿勺子,“再不喝这个手也麻了。”

她忙低头去够勺子。

等她喝完,谢歧接着舀了一勺。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谢歧不厌其烦一勺一勺地喂,等粥碗见了底,又用手帕细心给她擦嘴。

她今日情绪不对,谢歧方才便察觉出来了,但既然她没说他便不问,凡事只管迁就着她。只是还有件事虽不合时宜却不得不说。

谢歧不想坏了她的食欲,待她吃饱了撂下筷子,又净手漱口折腾了片刻,才定定地看向她。

“下月初八,皇家围猎。”他眸光微沉,实则已暗涛汹涌,“太子要反。”

沈玉檀心中咯噔一下,太子造反是迟早的事,她心里也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

“这么快?”她还记得上一世是围猎结束后,瀛帝染了风寒,缠绵病榻一月有余,非但不见好,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前朝后宫人心惶惶,甚至有传言说瀛帝已经立好了遗诏,只是不知真正传位之人可是为当今太子。

瀛帝无力关心国事,朝堂乱作一团,偏偏瀛帝下召命虞贵妃的兄弟监国,置他堂堂太子于不顾。太子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又有人从中撺掇,倒真认为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某天夜里支开皇宫守卫,派早已谋划好的死士围了寝殿 。太子自作聪明,冲进去才发现扑了空,皇帝根本当夜根本没宿在寝宫。

而与此同时御前侍卫早已把宫外死士杀得片甲不留,太子愚蠢地以为掌控了一切,实际上是把自己围进了圈里。

后果可想而知,瀛帝震怒,下令□□太子,于午门处斩,凡太子党羽有关人等诛其九族,一个不留。即便与太子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像沈玉檀舅舅这样的,则是抄家,女眷贬为奴籍男子发配边疆苦寒之地。

事情过突然,沈玉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动了动唇问:“为何如此之快。”

“太子迟早要反,与其栽在别人手上,不如我送他一个机会。”谢歧动手替她掖好被角,越细看越觉得她不梳洗打扮反而有种疏懒的美。

“你的意思是,太子谋反,是有人在背后一手促成的?”沈玉檀惊诧。

太子失势得利的人有许多,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布局,虞贵妃?李淑还是……

“是瀛帝。”谢歧平静道。

沈玉檀怔了片刻,许多事在大脑里飞快掠过,随即恍然大悟。

太子已经废了一条腿,大瀛不需要一个残废的储君,且皇上向来偏向虞贵妃,迟迟不废太子不是因为念及皇后的旧情和赵家的势力,却是怕做得太过决绝,反而适得其反,难以堵住百姓悠悠众口。

所以他才找到一个契机,冬猎后对外称病,引得太子蠢蠢欲动。给他时间里外布置,一朝造反,瀛帝便可顺理成章的废掉太子,清理赵家。

沈玉檀攥了下怀里的靴子,问他:“你如何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