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怕地?抱住薛鸣玉,脸比墙都白,“我这些日子就住这儿罢,不要赶我回去了。”他神色诚恳地?哀求道。
薛鸣玉垂眼看着他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腰,笑起来,“怕我死?”她闲闲地?勾起他柔顺的?发?丝缠在指间,不在意道:“可我总会死在你前面。”
李悬镜不觉被她的?话说得发?怔,呆了半晌,竟惶然地?掉下?泪来。
薛鸣玉对着他看了许久许久,终究叹息一声。她说“要是我死得比你早,你还是不用为我守着了。”
李悬镜当即哭着和她发?誓“只守着她一个”,并不住地?和她道歉,说当初不该骗她。
她摇头,没有?责怪他,只说:“苦的?只是你。”然后便再?不曾提起过这件事。
自此李悬镜惴惴不安很久,可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于是他越是害怕,便越是加倍对她好。可某一日她却说:“你无需如?此,你不欠我什么的?。”
她不要,他不敢强为。
可是连这点好处她都不肯要,也不接受他的?补偿,李悬镜不禁越发?患得患失,总担心?她会抛弃自己。倘若她能对自己不那么客气就好了,哪怕颐指气使?,也好过如?今无欲无求。
他想她要什么他都是肯的?。
但薛鸣玉从不给他这个机会。
直到某个傍晚,两人用完晚饭后,正坐在小院里闲聊。李悬镜小声同她抱怨,怪她和自己太生分?了,以至于他在家里总也没什么用处。
“我什么都能做的?。”他说。
结果这次薛鸣玉竟然答道:“好呀。”
她如?往常般温柔地?捧起他的?脸,然后望着他说:“那就帮我杀一个人罢。”
她说要他帮忙杀一个人。这实在太突然。李悬镜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重复道:“杀人?”他茫然地?问她:“谁?”
“我兄长。”
薛鸣玉笑吟吟地?注视着他,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可怕的?话。
她要他替她杀了卫莲舟。
……
薛鸣玉几日前听萧青雨无意传讯说卫莲舟要闭关了。
他的?状态越来越糟糕。萧青雨在信上写。并再?次问她要不要把人带回去。他还记得那次去桐州,她宁可得罪那些人也要救他。
薛鸣玉说不要。
但转头卫莲舟就收到一封信,是李悬镜写的?,说是薛鸣玉近来病了,且病得很奇怪,什么大夫都看不出。他悄悄求荒云的?人来看了,判断说是先前在魔气中呆得久了,虽不曾直接被侵染,却也对身体有?损。
“如?今需要一种药材,只在雾瘴林中有?,且在林子内围,”他写道,“我不求你帮忙去找,只求你为我看顾鸣玉几日,直到我从林中归来。”
卫莲舟为这信弄得魂不守舍,当即便下?山了。
可这天?坏透了,阴雨绵绵。
他匆匆忙忙间既忘却了施个法?术避雨,又不曾撑伞。待赶至家中时,身上几乎被雨淋湿了大半,头发?也潮,滴滴答答在鞋底几乎汇成一条小溪流。
正要进屋,又唯恐湿气过给薛鸣玉,还是先回自己屋收整了一番才慌忙赶去见她。屋里有?股病气,还有?苦涩的?药汤味,浓浓地?熏着,简直把人都要腌入味了。
病榻上的?薛鸣玉虚弱极了,等他走近了才发?觉他的?脚步声,而后睁眼看他。她睁眼时的?动作也极慢,仿佛稍微一动弹就要费上她许多力气。
偏偏她又困乏得很,身体倦怠。
一见了他,薛鸣玉便面色惨白地?朝他伸出手,“兄长。”她已经很少这样叫他,上一回还是她成亲那日,他喝醉了半梦半醒间梦到她穿着红色的?嫁衣柔柔地?唤他。
以至于真真切切听到她这样可怜虚弱地?叫他时,他实在痛楚极了。
他想也不想就去握住她,并俯身向她靠近。他闭着眼,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而后手臂轻颤着试探性地?揽着她入怀。
卫莲舟不敢用力,怕她痛,只是虚虚拢住她。
两人靠近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心?口那块缺了角的?地?方被填补上了,不再?漏风,也不再?尖锐地?呼啸。他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折磨,以致成日成夜被扰得心?神不宁,昼夜难眠。
卫莲舟的?头久违不痛了。
他感到满足而暗自窃喜,却又为这不合时宜的?窃喜而自愧,并忍不住责怪自己。
他眼睫轻颤着,垂眼望去,“鸣玉……”可话都没说完,心?口却猝不及防地?感到了刺痛。他整个人刹那间僵住了,而后神色空茫地?慢慢低下?头
一只匕首深深插入了他的?心?脏。
而这只匕首的?柄部则牢牢地?、稳稳地?握在了薛鸣玉手中。
卫莲舟定在了那里。
他的?头忽然又疼起来,心?口也疼,且比过去任何时刻都疼得厉害,简直像是有?无数道针扎他。可他也比任何时刻都要茫然与不知所措。
他甚至不知道要反抗。
“鸣玉,鸣玉……”
卫莲舟的?手慢慢沿着刀刃握上去,而后渐渐与她的?十指交缠。从前总是飞扬潇洒的?眉眼一点点黯淡下?来,他的?眼睛泛起红色。
然后猝不及防滚下?一颗泪。
“你在怪我吗?”他缓缓凑近,任由刀刃彻底将他贯穿。他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的?脸,“你在怪我这些年疏远了你,怪我牵累你,怪我……”
他停顿下?来,呼吸急促了一息,然后艰难地?说道:“怪我总是不能让你称心?如?意。”她说其实也可以喜欢他,她又说那件红色的?喜服她不要,只是留给他。
卫莲舟伸出另只手沿着她脸颊慢慢地?抚摸上去,他突然止不住地?流泪,眼里氤氲着苍白的?雾气,“我死了,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