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眨眼便消失不见。

他一走,薛鸣玉立即出去了。

她抬头望着血红色的?天?,明明这时应该黑得五指不见,却不寻常地?掩映着一线诡谲黯淡的?天?光。

风猎猎地?吹。

薛鸣玉的?心?跳得无比快,但不是害怕,即便有?,也仅仅是作为凡人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慌。她其实感到一阵兴奋,以至于眼神分?外?亮,瞳孔中折射出愉悦的?光彩。

这些魔就在她附近徘徊,她每每等它们靠近,便会屏住呼吸。

卫莲舟说过,低等魔是看不见的?,一切的?本能和对方位的?辨别都靠感知。

有?时她甚至会故意泄漏一丝呼吸,诱它们来追。然后在它们要到近前时,蓦地?屏气。待它们愚蠢地?四下?寻找时,薛鸣玉便凝神盯着它们,脸孔显现出一股可怕的?专注。

她就这样在一群魔中游荡,混在其中。

偶尔喘不上气就躲到一旁调息好再?出去。

薛鸣玉一身白衣红裙,原本是极为明艳的?。然而,混在这群青灰僵紫的?魔中,白是死尸一样的?惨白,红是鲜血一般的?暗红。衣袂飘动时,僵冷得如?同上吊的?白纱。

偏她脚步放得又轻,几乎踮着走。这是路上没人,若是有?人,恐怕会把她当做一只鬼,一只与魔沆瀣一气的?鬼。

她几乎是欣赏着周围怪诞扭曲的?一切,连同天?上那轮血月都成了她眼里奇异的?美景。

因为有?着前车之鉴,翠微山时不时便会给附近的?人放符箓,贴在墙上即可消灾避难。但魔不总是被符箓挡在门外?,偶尔也会循着活人的?气息饕餮似的?追进某户人家。

这时薛鸣玉便会尾随其后。路过被撞得稀烂的?门时,她犹然不忘在墙上补一道符箓,免得成群的?魔涌入一同分?食。

她慢吞吞地?进去,并不着急。

直到里头传来惊呼声和充斥着恐惧的求救,她方才略微加快脚步。

一个人,大概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被魔吃掉半边肩膀。旁边的女主人骇然地?望着,手掌还淅淅沥沥淋着血。闯进来的魔则无动于衷地坐在尖锐森冷的?瓷器碎片之中。

是个花瓶。薛鸣玉看了一眼便不作理?会。

她一只手自背后轻轻按在女人的?肩膀上,然后在对方蓦然惊惧的?目光中沉静上前。她的呼吸已经停滞了一会儿,这使?得她心?脏跳得出奇快,思绪也随之迟钝。

但她出剑却快极了。

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将这肮脏可怖的?东西捅了个对穿。

魔的?要害在心?脏,心?脏在右边。肋下?三?寸之距,最好自后心刺入。因为那处皮肉最薄,筋脉最少。几乎不会失手,且不至于溅出许多污血,难以打理?。

薛鸣玉清晰地?记得这些话,卫莲舟曾无数次重复过的?话。

她慢慢拔出了剑。

……

魔死了,化作一阵翻滚哀嚎的?血雾,而后湮灭。

薛鸣玉终于吐出气。

她怜惜地?握起这位夫人的?手,然后在对方悚然的?眼神中凑上去轻轻舔了一口她掌心?的?血。“不是甜的?,”她轻声说,“那真好。您没有?被魔气侵染。”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那位夫人僵硬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她勉强笑起来,“原来您是担心?我沾了魔气。”

她百般感激,又问自己的?丈夫要如?何。

于是薛鸣玉在她殷切的?注视下?轻飘飘看了一眼,只说自己救不了,让他撑到天?明去求那些仙家子弟。尽管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女人依然对她道谢不止。

薛鸣玉含笑受了她的?谢,并把剑收回剑鞘,免得上头的?血气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然后继续把冰冷的?剑抱在怀中,慢悠悠晃出去了。

就这般她重复着杀了几只魔,救了几个半死不活的?人。

她专挑这种人救,还要在他们以为自己逃不了一死的?时候救。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既然要施恩,她自然要让他们把这份恩情刻进骨子里,连同当时濒死的?恐惧一起,好叫他们终身难忘。

薛鸣玉仍旧像一只孤魂野鬼似的?随着魔晃荡,直到她听见萧青雨的?声音。

她能听见,那些感知更加敏锐的?魔自然更听得分?明。它们虎视眈眈地?围着这栋宅子久久不肯离去,却畏于萧青雨沛然的?灵气不敢擅闯。

薛鸣玉忽然认出这是齐铮家。

她想上前,前面的?路却被魔堵住。她又不能冒险从它们中间穿过,于是只能费力爬上墙外?一棵高大的?杏树。然后顺着延展的?树枝慢慢挪到墙檐。

墙很高,她落地?时控制不好力道,不留神崴了脚,幸而不大严重。

薛鸣玉忍着脚痛循声找到萧青雨所在之处。

他正低头与书?生说什么,眉眼间鲜明的?凌厉果决。书?生大抵被魔攻击了,虚弱地?跪坐在地?面。但他神色间也十分?坚决,尽管他的?脸在晦暗的?月色下?苍白至极。

她的?目光于是渐渐下?移,挪到他颤抖的?手那恐怕算不得手了,半只手掌都被咬烂。骇人的?魔气正翻滚着从残面逐渐往血肉深处蔓延,如?今肉眼可见地?到了肘弯处。

若是不及时砍断被魔气侵染的?部位,不出三?日定会暴毙身亡。

是不忍心?自断一臂吗?

薛鸣玉想道。

方才救的?几人也有?类似情况,她不提醒,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总归天?亮了有?修士去救,届时要不要断肢求活那是他们要纠结痛苦的?事。

但书?生总归不太一样。

她慢慢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