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倏然扭曲起来,仿佛没骨头似的,直到整个人最后变成了一张兽皮,轻飘飘落在地面。
是一只画皮妖。
薛鸣玉掣回袖刀,略微冷淡地望着卫莲舟,“你就不能安稳地在家呆着吗?”
卫莲舟看着她,不知如何解释。他其实是因为担心她才出来寻她,方才也并非真的被这画皮妖给欺瞒过去,只是试探一二罢了。
不知如何回答,他便干脆不答,勉强地笑问道:“你怎么看出来他是妖?”
“我看不出,”薛鸣玉直白地告诉他,“我根本没想过他是谁。”
“我只看见他要害你,所以他是谁并不重要。”
卫莲舟静默了须臾,又问:“你不怕他只是被迷了心智,你失手错杀好人?”
“那就只能请他自认倒霉。”她是不会愧疚的。
薛鸣玉突然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卫莲舟。”她又一次语调平平地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扶着他的脸,逼迫他直视她的眼睛。
“好人才会心软,才会因错杀而生出负罪感,”她说,“但我不是。”
“你应当把我想得再坏一点。”
第20章 二十朵菟丝花 ……
镇上还有零散的几只妖,被两人杀了了事。除了个别倒霉的受了伤,这些来历不明的妖并未引起太大的震动。
猩红的雾在妖悉数死去后,倏然间便散去。简直来得离奇,去得也诡异。
薛鸣玉疑心是柳寒霄背地里又使了什么坏。
不过事情没闹大,她便也没和任何人提及柳寒霄来过的事。卫莲舟倒是上山和崔含真提及了此事,并与几个翠微山的弟子在附近搜罗了一番。然而一无所获。
于是这事就渐渐被搁置了。
卫莲舟也开始为另外的事所困扰而忧虑薛鸣玉和李悬镜两人这些日子是走得愈发近了。这不得不让他想起那天书生的话。
好事将近。
他默默念着这几字,只觉得心里忽然闷得喘不上气。
“你和那个人……”他得了空终于忍不住试探道。
薛鸣玉批了一页学生的课业,方才抬头盯着他,“你想问什么?”
“他……你和他是不是来往得过分密切了些?”卫莲舟看着她的神情,暗自揣度着她的心思,小心谨慎地提醒她,“此人来历不明。”
薛鸣玉干脆搁下笔,“在我去桐州之前,你对我而言,同样来历不明。”她的语气堪称平和,全然没有指责的意味,但仍旧让卫莲舟听了不觉哑口无言,自愧不已。
他挣扎着还要再说什么:“可是他”
“而且我往后总是要嫁人的,”薛鸣玉骤然打断他,她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跟前俯身望着他,“嫁给一个普通人,不要修士。”
“凡人和修士相比,死得太早了。我不要他孤苦一生,更不要他在我死后有朝一日忽然就豁达和解了,另有所爱,抑或是将我忘记。”
“我宁可喜欢一个短命鬼,也不要他拥有那么多寸光阴却都尽数不属于我。”
薛鸣玉凝望着他,慢慢伸出手摩挲着他的脸庞,轻声道:“如果你不是个修士该多好,说不定我也会喜欢你。”
卫莲舟的心骤然用力地砸了几下。
薛鸣玉却倏尔又笑了。
“不过,如果你不是个修士,当初你受了伤我就不会管你了。没准你会一个人病死在那座破庙里。”
“鸣玉……”他受她的话所冲击,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竟只是望着她,由着她轻轻抚过自己的眼尾,而一味地不知所措,无法挣脱。
太仓惶了。
以至于卫莲舟思绪冗杂之中仅来得及告诉她:“可在他身上我感知到了同样的气息,他也不是凡人。他欺骗了你。”
他情不自禁将这些话一股脑倒出。
结果院子里忽然传来“当啷”一声响,卫莲舟顿时清醒过来,警觉地望去,“谁在那里?”然而对上那张苍白的面孔时,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李悬镜失神地往后退,可没几步就退无可退,脚跟碰到了墙壁。于是他又恍然惊醒似的,慌忙挤出一道虚弱的笑,手忙脚乱地把之前他不小心撞翻的东西扶起来。
他一边收拾,一边不住地道歉。
不多时声音便越来越低弱,几乎哽咽。薛鸣玉看见他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睛,似乎想眨去眼睫上丛丛的泪珠。
薛鸣玉静默了一息,缓缓走过去抬起他的脸他的伤已经好全了,一副好容貌彻底脱胎而出。偏巧他泪眼盈盈,腮帮还垂着涟涟的泪珠,仿佛沾了露水的芙蓉一般。
于是她的声音不自觉柔和起来:“好端端的哭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他纤长的眼睫轻轻颤着。
“你都听到了?”
李悬镜轻轻嗯了一声,夹杂着微微的鼻音。
“他说你骗我,我不信,”薛鸣玉望着他,“我只要听你说,你告诉我”她的语气愈发温和,甚至带了几分笑,“你骗了我吗?”
“我……”
李悬镜有那么一瞬想直接坦白,再也不要悬着一颗心担惊受怕,怕她生气、怕她恼怒。直到他忽然看见她的眼睛。
正冷静了然地望着自己。